迷穀木 有木焉,其狀如穀而黑理,其華……(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5946 字 11個月前

南山經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東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餘,食之不饑。有獸焉,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有木焉,其狀如穀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

穆蒔依憑著絕世錦灌輸給她的幻界記憶,一眼便認出了方才的走獸正是招搖山上特產的狌狌,沿著高崗光滑茂密的長草坡便連滾帶爬的滑了下去,興奮之餘揪了一把身邊狀如韭而青華的祝餘草,張嘴大嚼,忽而又渾身打顫的吐不迭。果然好看不好吃說的就是這個,那股子腥味簡直能讓人把胃翻過來,食之不饑該不會是惡心的吧,穆蒔依自言自語的四下看著繼續往前。

下了高崗忽然就暗下來,參天巨木比肩林立,樹乾粗壯光滑,樹冠碩大全部聚集在樹梢,如果她現在有盤古的身高和眼界,這些茂密的巨木恰如杆莖細長的西蘭花菜,蒼茫中生出自然單純的可愛。她小心翼翼的前進,一麵注意找黑色的樹木,一麵警惕暗處的野獸,然而直到走出去一片密林,除了有狌狌在林間竄跳,這裡和諧安靜的如同無害的自然保護區。

越往前走地麵的蕨類植物越是繁茂,且水域越見寬廣,厚實的低矮植物伏地生長形成天然的厚地毯,走上去悄無聲息,柔軟富有彈力。若是在平時穆蒔依會十分喜歡這樣的觸感,可是在這千裡走單騎的招搖山,在這每一片草都有可能幻化出血盆大口的幻界,這樣如同活物的觸感讓她不寒而栗,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向青石裸/露的高山奔走。

然而望山累死馬,那高山上的樹木清晰可見如在眼前,穆蒔依卻跑的筋疲力儘也絲毫不見距離有所縮減。疲憊之極倚在山石旁汲泉水來喝,空山寂寥忍不住喊了幾聲,聲音弱弱的傳不遠,似乎給什麼叼住了又帶著隱秘的風聲一扇一扇的送回來。穆蒔依起身四望,那奇怪的不甚清晰的風聲越來越近,驀地,一片陰鬱的紅雲出現在樹林厚重的梢頭,衝著這邊驚詫的人伏略而來。

穆蒔依倉皇撲倒,那大鳥帶著血腥的風從她頭頂刮過,一爪落空,就在她頭頂盤旋尖叫卻不再下來。穆蒔依緊扣右臂上的盤龍索,屏氣凝神的盯著上空的大鳥。那大鳥盤旋不止,穆蒔依看清它的模樣後不由得手心冒汗,是鬼車!鬼車狀如九頭鳥,不過隻有一頭,其餘仿佛被齊刷刷斬掉,當它淒厲鳴叫時,會從其餘八顆脖頸中滴出鮮血,血滴在何處,何處的生物立刻蝕毀。依照絕世錦灌輸的記憶所說,鬼車白天不能視物,屬晝伏夜出的怪物。可是,這鬼車怎麼會在白天襲擊自己呢?難道有極好的聽覺?

穆蒔依小心的在石縫中摳出一塊石子,用力擲入泉水中,那鬼車頸毛豎起,盤旋片刻一聲淒厲的尖叫俯衝下來,漆黑的利爪狠狠劃過水麵,將一片雪浪劃的支離破碎,幾滴烏黑的血滴在穆蒔依身旁的草地上立刻將那厚重的草坪蝕出一個腐爛的小坑。依它的反應看來,似乎聽覺不是十分敏銳,如果自己順著山泉往上逃去,離源頭越近水聲越大,這鬼車受了乾擾自己定能隱遁。

穆蒔依打定主意貼著草皮匍匐前進,那鬼車忽上忽下,焦躁不安,八顆斷頸中不斷的灑落烏黑的血滴,將她周身的草地上蝕出斑駁的黑洞。穆蒔依進退維穀,遠處林中忽然傳出狌狌跳躍叫鬨的聲音,這隻鬼車又盤旋了片刻,張開紅色的肉翅陰陰的往樹林飛去,看著它卷著腥風飛走,穆蒔依一躍而起沿著越來越高的坎坷地勢放足狂奔。

厚軟的草甸跑起來沉悶無聲,就好像在泥漿中深一腳淺一腳,使不上勁,她一邊跑一邊回頭去看那鬼車,不留心腳下,猛一收回目光差點跌入深淵。穆蒔依慌忙中伸手勾住懸崖邊的樹木,這才止住下滑的趨勢,腳下是黑霧繚繞的萬丈深淵,不聲不響毫無預兆的空在這裡,而兩丈寬的對麵便是另一座金光閃閃的山頭。這樣窄的距離間竟然存在著這樣深的鴻溝,正是要在你最不提防的時刻設下致命的陷阱。

穆蒔依氣虛喘喘的爬上去,穩住身子,目測著兩座山頭間的距離,舉起右臂對準對麵山頭的巨石比劃了比劃,烏亮的箭頭映出四周幽幽的墨綠,和一點越來越大的紅色——刷!血腥的風疾掠而過,穆蒔依在看到那紅色的一瞬間,極力往後仰倒,堪堪躲過鬼車的利爪。那鬼車瘋了一樣猛衝向對麵山頭的巨石,穆蒔依躲在樹後驚訝的睜大了眼,眼看它就要撞死在巨石上,一個硬生生的急轉,鬼車的肉翅碰在巨石上,撞出慘烈的哀鳴,八個斷頭中頓時黑血如噴。

穆蒔依心怦怦直跳,不敢發出一絲聲音,耳中忽然幻聽般聽到一陣清脆的啾啾聲,她眼神一震四下望去卻不見異樣。而那鬼車仍是瘋魔一般在空中亂舞亂撞,聲音淒慘尖利,刮的穆蒔依耳膜生疼。一陣風帶來更為濃烈的血腥氣,遠處傳來眾多翅膀扇動的轟響,穆蒔依大驚扭頭,遠處天空又厲聲尖叫著飛來幾隻龐大凶狠的鬼車。

然而奇怪的是,這幾隻鬼車也不是衝穆蒔依而來,它們和先前那隻鬼車一樣,瘋狂的在空中圍追堵截,似乎在拚命追殺什麼。就在幾隻鬼車連成一線,鋪滿視野的時候,穆蒔依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劃過一道明亮如電的綠光,在幾隻凶惡的鬼車間遊刃有餘的穿梭。一股狂喜湧上心頭,穆蒔依激動的雙手發抖,卻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空中又傳來一陣清晰而微弱的啾啾聲,那幾隻鬼車再次連成一線,緊追不舍。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她腦海裡,穆蒔依扣動盤龍索,將烏亮的箭頭在空中晃了晃,那啾啾聲立刻再次響起。穆蒔依止住戰栗,將手往對麵山頭方向斜上揮了揮,啾啾聲忽遠忽近,眾鬼車擠成一團,甚至不小心抓傷同類,登時發出更狂虐的嘶鳴。或許是自己太異想天開了……穆蒔依不由得有些沮喪,正要放下手,忽然那群鬼車追成一道筆直的長隊,忽的俯衝下來,又猛的升起往對麵山頭撞去。

就是現在!穆蒔依猛的扣動暗簧,烏亮的箭頭帶著長索呼嘯而出,瞬間自最後的鬼車身體中穿過,射穿了整個長隊。巨大的疼痛帶來強大的迸發力,數隻鬼車衝天而起,翅膀瘋狂的拍打,穆蒔依眼前一花已懸空跌落在對麵的山頭。她心中仍急跳如雷,攀住大樹,手臂微轉,盤龍索刷的帶著些許腥臭的血肉回到臂上匣中,那幾隻被貫穿的鬼車一瞬間衝上高空,又一瞬間失去穿胸的利痛,鮮血迸濺,重重跌入深淵。

穆蒔依縮在巨石後,兀自喘息,一道綠光啾啾叫著撞到她懷中,穆蒔依顫抖著手捧起那團毛茸茸的小身子,忍不住將那暖暖的小身子貼在臉上,激動的親了又親。小鳥兒的小嘴在她掌心蹭來蹭去,穆蒔依又哭又笑道:“小寶貝,你是怎麼進來這兒的,小寶貝,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

小鳥兒啾啾的叫著,張開翠綠的翅膀,穆蒔依看到它背上的小紙條,深呼吸了幾次,取下來,按在心口暖了又暖,就是舍不得打開來看。小鳥兒卻急了,小嘴不停的啄著她頭頂的碧玉簪,穆蒔依虔誠而輕柔的展開紙條,上麵短短的有幾行清秀的小字:不必客氣,這是緣分,盼望一切安好,早日無恙歸來。小乖或許能幫你,它會一直在你身邊。不要害怕。

穆蒔依看著看著眼淚就順著微笑的臉頰滑了下來,小鳥兒湊過來啄走一滴淚珠,又搖搖頭甩掉,穆蒔依摸摸它的小腦袋道:“小乖,你叫這個名字嗎?這麼淘氣!我叫你小淘氣吧,小淘氣,小淘氣,幸好你在這兒。”小鳥兒站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小乖的主人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吧,那樣貼心而且含蓄的加上“不要害怕”四個字,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害怕呢,我已經向雄糾糾氣昂昂的大英雄那樣告訴她了,我是小穆,我要去招搖山!那麼,她是從哪裡看出那幾個字中的害怕和顫抖呢?所以才送來這樣及時而且溫暖的四個字“不要害怕”。小乖,我們都乖乖的聽她的話,不要害怕,不害怕。

穆蒔依又坐了會,開始打起精神往山下去,那太陽這時才真正的近了些,越發的渾圓龐大了,穆蒔依遠遠的看著它,似乎能看到裡麵三足的金烏。幻界的太陽不刺眼,也不熱烈,就仿佛是一盞照亮的路燈,不管是昏黃的燈泡還是清冷的日光燈,都是一樣的亮,一樣的涼。小乖這會還在她肩頭,一眨眼又在前方的樹叢裡蹦蹦跳跳,穆蒔依隻覺得自己是帶了幾百幾千隻小乖,到處都是它活蹦亂跳的小身子,這幻界立刻便不寂寞了。

按圖索驥,找黑色的或許還會發光的樹。穆蒔依站在高處,一個樹林一個樹林的看過去,可是綠油油的樹林中並沒有那樣顯眼的樹木,迷穀迷穀,難道是長在什麼拐彎抹角的山穀裡?穆蒔依蹙眉苦想,身側傳來一棵樹嘩啦的晃動聲,“彆鬨了,小乖。”

“啾啾!”小鳥兒在眼前一棵樹上使勁的蹦起來,穆蒔依寵溺的嗔它一眼,忽然眼神定住了,小乖站在一支細弱的樹梢,可是它蹦來蹦去,那樹梢也隻是微微顫了顫葉子,更彆提呼啦的響動,那麼,剛才……穆蒔依毛骨悚然,一個箭步跳開,倏的轉身,右臂平舉,小乖跳到她肩膀上,穆蒔依感受到它輕柔的羽毛就在臉側,渾身的戰栗才消下去一些。

麵前空無一物,隻有嶙峋巨石遒勁老樹,穆蒔依眼風四下掃視,小乖忽然啾啾的叫起來,她猛的轉身,仍是一切如常,可是就在小乖叫起來的一瞬間,她真真切切的聽到樹木嘩啦的響動,就在耳邊!

“何,何方妖孽,速速現形!我,我是會法術的高僧!我來此是有公務在身,不,不關爾等之事,都,都速速退去!”穆蒔依潰不成軍,語無倫次,箭尖徒勞的指向任何風吹草動,連腳下碰動一顆石子,都要大跳起來。石子……穆蒔依跳起來指向又一顆石子時,她的目光驚悚的發現自己的右腳正踩在一個宛如梅超風般張牙舞爪披頭散發的巨大影子上。

這一認知讓她渾身的血液嘩啦啦的流向腳底板,與此同時小乖嗖的飛了起來,穆蒔依張開僵硬的嘴,大吼一聲:“抓住它,小乖!”刷的扭身,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倏地從視網膜上消失,小乖啾啾的叫聲提醒著她那個黑影的方位,穆蒔依發足追上去。那黑影快如疾風,然而終不如小乖勢如閃電,穆蒔依跑的氣虛喘喘,眼看一道黑影和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綠光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能見度外,立刻大叫了一聲:“小乖,回來!”

小鳥兒倏的落在她肩膀,穆蒔依看到那個黑影消失在一棵粗大的巨木後邊,死死的盯了半晌,也不見任何異動,才一眨眼,一個龐大的黑影立刻當頭罩了下來,穆蒔依一口氣喘不上來,已是避閃不及,說時遲那時快,肩頭一道綠光閃過,直衝黑影而去,撲通,黑影重重砸在地上,穆蒔依踉蹌後退幾大步,揮開眼前浮塵,眼前的事物又一次讓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