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情 穆姐姐,下輩子你先喜歡我好不……(1 / 2)

子不語 劉晚照 5347 字 11個月前

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聲沉悶恐怖的龍吟,大地震顫積雪崩落,烏雲如山高聳巨大。此時的雪原如同狂亂的漩渦,颶風卷起鵝毛大雪,劈頭蓋臉的打下來,雪丘移動仿佛大漠流沙,剛抬起腳就被吞噬了足跡,走過的地方此刻是低窪,下一刻就是高坡。方向感在這暴虐無情的大自然麵前隻是可笑的目光短淺,連訓練有素的老馬此刻也低頭哀鳴,難辨東西,幾千人的大軍茫然淒惶如同風中淩亂的蟻群,低頭聳肩奮力跋涉。

“大家堅持住!前麵有個山穀可以避風!”領頭一人扭頭大喊,聲音剛出口就被大風吞了去,傳令官見狀附耳將消息一個挨一個的傳了下去。那人佝僂著身子緊貼在馬腹下行走,手裡緊握著一根烏黑發亮的長棍,走兩步便要停一停。

“這邊。”那人奮力往雪丘上爬去,一個踉蹌差點埋在了雪堆裡,兜帽滑落露出通紅的臉頰和烏黑的鬢發,身側一人抬手替她戴上,握了她手臂往上爬去。

“萬俟,你一定要記得欠了我一個大人情!”那人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手足並用,一邊在身側之人耳邊大喊。

“女人啊,真囉嗦,一句話說了幾百遍了。”萬俟蘭洛歎著氣將她拉上去,穆蒔依累的要趴下了,身後的人埋頭跟上來,容不得她歇口氣便順著斜坡連滾帶爬的下去了。

暴風雪如附骨之疽,穆蒔依懷疑眾人現在已處在它的嘴唇邊,遵照迷穀的引導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往未知之地的避風穀而去。這樣的災難來臨時,人多受災多,她不得不命令敬翔帶軍北上,官方借口是既可以暗中排查契丹統帥的身份,又可以與張惠接洽,敬翔不情不願的去了,其實他打心眼裡還是不相信真有暴風雪一說的,不然打死他也不會離開。

對於暴風雪會不會來,幾時會來,其實穆蒔依心裡也沒譜,彆人懷疑她的同時,她則深刻的懷疑著絕世錦。在她從幻界出來以後,似乎有什麼已經暗中發酵成熟,可是她卻隻能嗅到淡到幾乎沒有的氣息,一點蛛絲馬跡也抓不到,如果不是堅信未央不會騙自己,她是絕不會就這麼遠離他們來戰場的。她該回去了,最應該做的事是送鹿蜀皮,然後見雲蘇,而不是趟渾水,可是她下意識的還是來了,是為什麼呢?

或許在她心中,萬俟蘭洛並不隻是萬俟蘭洛,他意味著大周可以托付的未來,意味著大周人平安喜樂的生活,他意味著百裡、雲蘇、南懷瑾、孟平,甚至更多人,她需要在自己走之前,有人莊嚴而誠懇的在她心上蓋一枚章,無須懷疑的說一句:你放心。而這個人,隻能是大周僅存的王——萬俟蘭洛。

風雪越來越猛烈,這時反而要感謝齊腰深的雪,若不是這雪咬著人的腿,這樣狂烈的颶風足足可以將人卷上天去。穆蒔依大口大口的喘息,冷氣像一把冰刀子在她喉管肺間磨礪,渾身上下似乎隻有眼珠子還是自己的,其他部位全部不聽使喚,兀自機械似的走動。

萬俟蘭洛看她嘴唇烏紫,眼睫毛上都結了冰花,大聲問道:“歇一會?”

穆蒔依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萬俟蘭洛伸手,她的臉涼的像冰雕,遂一手攬了她肩膀,一手在她臉上輕拍揉捏,好半天穆蒔依的嘴唇抖動了一下,發出一個破碎的聲音:“不……快到……”

飛雪遮天烏雲如幕,自出發到現在天地間隻有陰沉一色,難辨晨昏。暴風雪的怒吼越來越近,迷穀卻突然失靈了,穆蒔依覺得自己連眼珠子也冰涼了,麵對萬俟蘭洛焦灼的目光,半晌吐出來兩個字:“向下……”

萬俟蘭洛問了三遍,一把將她的手塞進自己懷裡道:“是不是手凍得沒感覺了?暖一暖——”

“殿下?”兩人一停,後麵便有人上前來問,萬俟蘭洛放開她的手,走開兩步與那人商量起來。穆蒔依呆呆的站著,腦中一片空白:為什麼會這樣?迷穀不應該出錯的啊!難道——她想起迷穀曾被絕世錦拿走神秘的使用過,頓時耳中嗡嗡作響。

“殿下!那風團越來越近,不能歇了啊!”

萬俟蘭洛眉頭一擰,道:“來不及了,把軍隊聚集起來,簇團或可抵抗!”

“萬萬不可!”一人高呼,抬頭一看卻是木副尉。“屬下曾聽長輩說過,遇此情況五體投地緊伏地上或可逃過一劫!”

“好!就依木副尉所言!”萬俟蘭洛道:“傳令下去,眾人伏地,沒有命令不許移動!”

風暴橫掃,勢如千軍萬馬,轉瞬即至。萬俟蘭洛看著號令一層層傳下去,轉身卻見穆蒔依仍呆呆的站著,來不及思考,一把將她覆在自己身下,兩人深深埋入雪中。狂風呼的卷過,在積雪遮住視線的一瞬,一株高大的雪鬆被攔腰推倒,攜著萬鈞轟鳴往兩人砸來。那刀戟一般的枝乾清晰無比的顯現在穆蒔依的餘光中,她用儘全身的力氣,猛的一推萬俟蘭洛,將他緊緊的保護在自己身下。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一片死寂,每個人耳邊隻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提醒生命的幸存,一個個雪人從雪堆裡爬起來。帶著劫後餘生的悲喜緩緩走到一起來,重新組成一支堅強的軍隊。在隊伍的正前方,一條寬大的深轍順著斜坡蔓延,然後消失在昏暗而狹窄的深淵中。眾人茫然間,木副尉發現了深淵對麵山坡的異狀,引弓向一個尖銳的凸起射去,簇!一聲稀疏而空洞的輕響,這是……

木蘭眼中升起一絲期待的狂喜,一手四支箭連珠齊發,眾人隻看見那尖銳的凸起一抖,那顫抖一條線似的往下,嘩,漫天雪塵,竟然是一樹雪落。片刻的靜默,萬箭齊發,雪霧騰起,卻再無人慌張,強大的篤定和堅韌麵前,這片怪異的雪原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不辨南北的情況下,軍隊竟然沿著緩坡不知不覺的爬到了山頂,而現在,揭去莽林厚重的雪蓋頭,在眾人的腳下,是山坡的另一層低緩山脊。

曠野的峰頂爆發一陣交織著痛苦與狂喜的呐喊,數千人丟開束縛,孩童一般沿著山坡奔跑滾落了下去。木蘭按捺住心中狂喜,看了眼一旁的統帥,卻見統帥含笑伸出手,對懷中的女子道:“真的是向下呢!”

木蘭背起長弓跟著眾人往下奔去,忽聽統帥笑意暢快的道:“木副尉!你做的很好!”木蘭側身行了一禮,也不答話,放足跑開。

穆蒔依歡喜之餘卻更添了疑惑,雪地上那麼深的滾轍,剛才那株倒下的雪鬆是怎麼突然轉變了方向呢?而且,為什麼在方才的一瞬會感到一絲無比熟悉又溫暖的氣息?

“萬俟,你剛才有沒有——”不能問,這樣刻意而且不假思索的保護,怎麼說得出口,或許他並不隻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樣最好。萬俟蘭洛笑著等她說完,穆蒔依搖搖頭:“沒事,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受傷。”

“你在上,我在下,我怎麼會受傷?你這樣關心我,我不得不想入非非啊!”萬俟蘭洛笑嘻嘻的攬住她的腰。

穆蒔依手腳僵硬,想打開他卻變成了靠近乎,索性不去理會,道:“你真是欠折騰的命,才沒事你就跳蚤起來了!我才不關心你,我就怕你受一點傷就沒了,我怎麼跟南懷瑾還有我大哥交代啊!這麼脆弱,說出去我還替你害臊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關心我嘛!你放心,本王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紆尊下娶也是可以考慮的啦!”

“呸,你想以身相報,我還不稀罕呢!省省吧!”

……一路拉扯,一路拌嘴,走出林海雪原,頭頂的天放晴了。

隔著一座山儼然兩重天,這邊無風小雪,枯黃而柔順的長草濕潤的伏貼在地麵,走得快了幾乎像是踩在滑膩的冰上,不敢停也停不下。山腳下有一座小木屋,被樹上落下的積雪壓塌了屋脊,剩下幾根轅木支著幾塊木板茅草,士兵們在屋前的空地上撿了枯枝生火燒水,潮濕的濃煙散開在清冽新鮮的山野裡,穆蒔依看著這熟悉的一幕,不由得心口酸痛。

在枯樹乾上坐了會,火燃起來了,紅彤彤的看著就喜歡,穆蒔依想去烤火,一使勁,沒站起來,用手扶著樹乾,還是站不起來,下身似乎沒了一樣毫無知覺。萬俟蘭洛遠遠的看見她忽然變了臉色,大步過來道:“怎麼了?”

“我,我站不起來……”穆蒔依聲音發顫。

萬俟蘭洛在她膝蓋一敲,全無反應,眼看她急得眼瞼發白,彎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木屋走去,一邊對跟來的侍衛官道:“燒熱水!”大鍋駕上,火登時又竄高了些。

將穆蒔依放在一口破木箱上,萬俟蘭洛撩起她的衣擺伸手去褪鞋襪,靴子裡灌滿了雪,靴口封著一層冰,萬俟蘭洛使上了手勁才把硬邦邦的靴子脫下來,然而襪子是粘住拉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