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離彆之禮

江邊

陸遜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頭的江水，就把車簾放下了。

轉頭，問道：“公瑾，這就是你想來的地方？”

“是。”

周瑜點了點頭，閉目養神。

“那麼，我們既然已經到了，你準備做什麼？”

“等。”

“等？等什麼？”

“等人。”

“誰？”

“幾個熟人。”

“熟人？”

但話自此，周瑜就沒再開口。

陸遜隻好鬱悶的看著他，帶著滿腦子的疑問。

其實，這馬車上現在隻剩下他倆了。

那位車夫，在到達這江邊的時候，周瑜就讓他離開了。陸遜不解，但也沒有問原因。

而這馬車上，除了當日他們離開時的物品以外，還多了一樣東西……

陸遜瞥了眼放在一旁的物品：

琴。

是的，是一張琴。

昨日路過一座小城，他們買了些日常用品，公瑾還買了一張琴。

並不是特彆好的琴，至少，和公瑾府上的那張琴比起來，這根本不入他眼。

他也問過原因，但是，公瑾隻是笑笑，並未說些什麼。

這琴，被弄上馬車後，公瑾沒有碰過，更不要說彈奏了。

經過這些事，陸遜越來越迷惑了，公瑾究竟想要做什麼？

為何突然來到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他要等的人，到底是誰？

就在陸遜胡思亂想之際，外頭傳來一陣聲響。

周瑜突然睜開眼，笑了。

“總算是把人等來了。”

“公瑾？”

“伯言，你和我一起，去會會他們吧。”

陸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掀開車簾出去，坐到了車夫的位置。

遠處，一群人馬正朝著江邊奔來。

騎馬跑在最前頭之人，不是彆人，正是江東主公的新妹夫，劉備，劉皇叔。

他身後，跟著一身銀白色盔甲的趙子龍，再後麵，被一群人馬護著的，還有一輛馬車。

劉備眼見快到江邊，麵露喜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江邊的小山丘旁，隻見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來，然後攔在路中央。

劉備勒停了馬，趙雲騎馬上前幾步，擋在劉備前麵。

身後的馬車也停了下來。

雙方僵持，皆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劉備心知現在不是拖時間的時候，必須趕快離開。

不管來人是誰，他都要過去。

他對趙雲低聲說了幾句，趙雲點了點頭。

隨後，趙子龍便單騎上前，在那馬車前方十米處停下。

他開口喊到：

“來者何人？”

馬車上的人從車夫的位置上下來，對著趙雲很有禮貌的拱手作揖。

“在下陸遜，字伯言。”

趙子龍皺著眉，定眼一看，不過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

而且，陸遜？這名字有些耳熟。

但此時他顧不得想太多，繼續說：

“請陸公子讓開，讓我家主公過去。吾主與公子無冤無仇，不必傷了和氣。”

聞言，陸遜沒有說話，倒是轉身靠近了馬車，車簾子掀開一角，車內人向陸遜耳語幾句。

趙子龍離得遠，加上車簾掀開的縫隙很小，他看不清車內人的容貌。

但是，他明白到，眼前這陸遜並非正主，他真正需要警惕之人，還在馬車裡麵。

這時，隻見陸遜點點頭，車簾子又放下來了。

陸遜轉身，再次麵向他，開口說道：

“趙將軍，吾等前來，並非為了劉皇叔。我與孫夫人是故交，得知其即將離開江東，特來送彆。”

趙雲皺著眉，看了看他身後的馬車。

“那麼，車上何人？”

陸遜笑道：“趙將軍不必擔心，我與車上之人，目的是一樣的。”

趙雲看了他一眼，雖疑惑，但此時不宜多起爭執。

他領馬轉身，回到劉備身邊。

向自家主公說明了對方的來意，劉備有著同樣的疑惑，隻是，對於陸遜的名字，他略有耳聞。

陸遜，莫非是廬江陸家？

聽聞當年孫策攻打廬江之時，陸康的家眷被周瑜帶回了江東，莫非……

思及此，劉備騎馬轉身，來到後麵的馬車邊。

“夫人。”

“何事？”車內傳來一女子的聲音，“為何停下？”

“夫人，前方有一馬車擋道，車上之人自稱陸遜，說是夫人故人。”

“伯言？”女子有些驚訝，“是陸伯言，陸遜？”

“正是。”

“他怎麼來了……”女子低喃一聲，又問：“他有何事？”

“陸公子言，他是來為夫人送行的。”

“……”

馬車內的人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

“我明白了，夫君，讓我的馬車過去吧。”

“夫人？”

“無妨，他不會害我。”

既然自家夫人已經這麼說了，劉備也不好再阻攔。

小心囑咐了幾句，便讓車夫趕了馬車上前。

為防萬一，他還是讓子龍帶了幾人跟在馬車後麵守衛。

孫夫人的馬車來到對麵的那輛馬車前，相距不過五米。

趙雲等人，在馬車後方兩米處停下。

馬車的簾子緩緩拉開，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端坐在車內。

陸遜看到車內之人，笑了。

“小妹，許久未見，沒想到，再次相見竟是在這樣的時候。”

孫小妹看著他，也笑了。

“伯言，這或許就是世事無常吧。”

經過了這幾個月，曾經的孫小妹似乎突然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已為人婦的她，眼裡多了些沉穩，還有些看儘世事的滄桑。

看了眼陸遜身後的馬車，孫小妹問道：“伯言，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陸遜點點頭，“有人想要送你一份離彆之禮。”

“禮？”

就在這時，馬車內傳來一陣琴聲，很清澈的琴聲。

琴音清越，悠揚……

在道路那一頭的劉備等人，亦聽到了這琴聲。

聽到琴音的一刻，劉備突然想到江那頭的那一個人，那人，也常彈琴。

許久不見，不知那人可好？可有受委屈？

而在馬車裡的孫小妹，聽著曲子，突然，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了……

這首曲子她記得，她沒有忘記。

曾經，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有人彈過這首曲子，她曾經很喜歡，隻是，自從兄長過世後，她便再也沒有聽過。因為，那彈琴之人，已經許久沒有彈奏過了……

沒想到，此生她竟能再聽到此曲。

難道……

孫小妹緩緩起身，從馬車上下來。

不理會身上的華美服飾被腳下的泥土弄臟，她聽著琴音，一步一步走向眼前的馬車。

不遠處，趙雲見到此景，大驚。

他想追上前，正要過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子龍且慢。”

回頭一看，隻見劉備不知何時已經騎馬來到他身後。

“主公？”

“子龍。”

“為何不讓屬下上前？夫人她……”

“不必。”劉備搖搖頭，“我相信夫人，她不會這樣離我而去。”

“可是……”

“先看看再說吧。”

“……是。”

琴聲慢慢減緩，最後一曲既終。

孫小妹站在了馬車前方，停下。

江風吹過，淚已乾。

車內傳來一人的聲音：

“小妹，你過得可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事已至此，你再問又何用？”

車內人一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