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大都督歸來

在空蕩蕩的墓地裡，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還順帶一陣陰風，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見鬼了。

他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下一秒，腦海裡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是，這不是鬼。

為何？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的本能告訴他，這不是孫策的聲音，所以，自然也不會是孫策的鬼魂。

沒有轉身，隻是稍微偏過頭，看到靠近自己的繡著青花瓷圖樣的衣擺，他便認出了來者何人。

“公瑾。”

那人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他依然沒有回頭，雙眼看著眼前的墓碑，“吳侯為何有空來這荒山野嶺？”

孫權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墓前，開口道：“公瑾何必明知顧問？今日是我哥的生忌，我來看看他。”說著，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本以為，你今年不會來了。”

“為何？”

“你交回兵符，放棄一切離開了江東，雖我不知子敬如何勸你回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江東在你的心裡還有多重的地位。”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周瑜笑了笑，“即使我離開了江東，但，伯符依然是我的兄長，我不過是來看看他罷了。”

聞言，孫權輕歎一聲，不再說話。

然而此時的周瑜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與吳侯獨處。他沒有精力，亦沒有心情。

於是，他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孫權見狀，有些驚訝：

“公瑾，你這就要走嗎？”

“是。”

孫權苦笑，“你就這麼討厭和我待在一處嗎？”

“不，吳侯誤會了。”他過轉身，看向他，“我今日過來，隻是想要看看而已，看也看過，酒也喝過，若無他事，我自然該離開，也不打擾吳侯和兄長相聚。”

“你……”

“吳侯還有事嗎？”

“……有。”

“何事？”

孫權看著他，認真且嚴肅的開口道：“公瑾，我要把兵符還給你。”

周瑜楞了一下，不語。

見狀，孫權繼續說道：“我知那日是我說錯了話，這江東，本就是我哥和你一道打來的，若沒有你，亦不會有現在的吳侯。”

“吳侯言重了。”他側首。

而孫權又道：“我一向敬你為兄，那日是弟弟的不是，還請兄長原諒弟弟這一次。”

“吳侯不必如此。”周瑜輕歎一聲，“即使沒有那晚的事，我依然會把大都督的位子留給子敬。”

“公瑾？”

“子敬是一個很稱職的大都督，吳侯不必擔心。”

孫權沉默幾秒，問：“公瑾執意如此？”

“非瑜執意，天意如此。”

“若此時的吳侯仍是我哥，公瑾還會這麼做嗎？”

“……”

他沒有回答，隻覺胸口悶痛，左腹的傷口又開始有些不舒服。

見他不沒有說話，孫權又問：“方才我走近的時候，公瑾是不是以為，是我哥回來了？”

他皺起眉。

“若真是我哥，公瑾又會怎麼做？”

“揍他。”

“什麼？”吳侯一愣。

“我會揍他，把他揍成豬頭。”

“！？……”

即使已經當了吳侯十年，但此時的孫權還是下意識的想反駁，他哥和人打架從來沒輸過，更不要說被人把臉揍成豬頭什麼的。可是，當他看到眼前之人的表情時，他突然什麼也說不出口……

周瑜的目光正落在孫策的墓碑上，微笑著，笑得如此溫和，這樣的笑容讓他的臉部線條整個柔和下來。

這樣的周公瑾，才是他記憶裡和孫策一起並肩而笑的周郎，他已多年沒有見過……

孫權不知道，周瑜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這樣微笑，但他知道的是，這樣笑著的周郎，不會扔下整個江東不管，亦不會離開這個江東，這個孫家的江東。

“公瑾，回來吧。”

周瑜眼裡的笑意消失了。

“當初，我哥把江東托付給我，亦留下了一句話。”盯著他，孫權一字一句的說：“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

一個踉蹌，他伸手搭在孫策的墓碑上，背對孫權，不語。

“公瑾，你忘了當初與吾兄長的誓言嗎？”

“不……”

“你真的要放下這一切，背棄與兄長的承諾，從此離開江東嗎？”

“不是……”

“既然如此，公瑾，為何你仍執意要離去？”

“……”

那個扶碑而立的人沒有再說話，吳侯看著他背對自己的身影，亦無從得知他的表情如何。

然而，下一秒，孫權便愣住了。

隻見眼前之人，扶著墓碑，身子緩緩的滑落到地上。

“公瑾？！”

上前一步，孫權將人扶起，靠自己身上。

隻見周瑜一隻手抓著自己左腹的傷處，臉色蒼白，嘴角還有血跡。

“公瑾？公瑾！”孫權著急又擔心的喚著他的名字。

周瑜的眼皮動了一下，稍微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然後眼睛又合上了。

孫權感覺手裡的重量一沉，整顆心猛的隨之一沉……

那日，他也是看著他的兄長躺在床上，包滿繃帶。

兄長那雙平日裡神采飛揚的雙眼，幾乎快被染血的繃帶擋住了，但是依然堅毅，還有決絕。

那一天發生的事，他不會忘記，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他一直都記得，兄長的雙眼閉上以後，就再也沒有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