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從“醉死當塗”出來,已經是淩晨三點。
就算處於最熱鬨的商圈,此刻馬路上的行人車流也少了許多。
富二代們道完彆後找了代駕回去,而方知悟這邊,則由滴酒未沾的池靄代勞。
方知悟的酒量很好,接連喝了兩瓶洋酒,也僅是下眼瞼透著微紅,人倒沒什麼醉意。
他和池靄一前一後,保持著不到一步的距離走進昨日相遇的停車場。
繞過成排樟樹,在空蕩蕩的角落裡,池靄終於看見了最近頗受方知悟寵愛的柯尼塞格。
方知悟從褲子側袋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這輛銀灰色的猛獸立刻朝上打開兩側車門。
他又把掌心的鑰匙丟到池靄手裡:“我坐副駕駛,你來開。”
池靄的駕照早在高中畢業的暑假就拿到了。
但有池暘在身邊,車也輪不到她來開。
幾乎為零的駕駛經驗,讓她麵對尋常車輛都需小心翼翼——更何況是這種經過改裝升級,各方麵的配置都和她記憶裡的汽車不太相似的超級跑車。
池靄坐進車裡,拿著盾牌狀的鑰匙觀望了五分鐘,都沒找到與之匹配的鑰匙孔。
方知悟有心看池靄露怯,但見她磨磨蹭蹭許久也沒有動作,忍不住嘖了聲指點道:“這裡,空調出風口的下麵有個感應器,你把鑰匙貼上去就能啟動。”
修長的手指輕點深紅色的皮麵,發出悶鈍的輕響。
經由方知悟的提醒,池靄才發現在那旁邊,有一個和鑰匙形狀一樣的感應區域。
她將手中的小盾牌嚴絲合縫地放了上去,沉寂已久的柯尼塞格傳來蘇醒的轟鳴聲。
和跑車一同響起的還有方知悟的心跳。
似乎被酒精影響,他分明看著池靄握著鑰匙的手朝自己手指所在的位置而來,移開的速度卻遲鈍地慢了半拍,兩個人肌膚相觸的須臾,方知悟明確感受到了池靄皮肉間的冷意。
池靄則被他暖熱的體溫燙得指尖一縮。
方知悟的呼吸先是一滯,緊接著心臟砰砰直跳起來,頓時沒了看池靄笑話的心思。
但不說話,又顯得特彆沒有底氣。
喉結一滾,方知悟咽下口乾澀的唾沫。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生硬講解起柯尼塞格的駕駛步驟。
而池靄向來是個頭腦聰慧、善於舉一反三的學生。
因此出發時,除了速度有些慢,其他倒也看不出手忙腳亂的青澀。
……
柯尼塞格上了主路,朝方知悟位於市中心的房子開去。
方知悟將左手被池靄碰觸到過的肌膚朝下貼住車座,權當自己感應不到這個部位。
他降下車窗,呼吸了會兒外麵微涼的空氣。
待到脈搏心跳相較前端變得平穩,才試圖重新占據上風:“你想求我的事還沒說。”
池靄並不意外他會主動提起。
男女獨處的時候,想要徹底破壞氣氛,還是得說點冷冰冰的公事。
於是池靄道:“這個月的最後一個周末,廣告協會主席文夫人將會在英華大酒店舉行慈善公益晚會,我想你帶上我一起去。”
文夫人在濱市算得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與方家也有諸多合作往來。
池靄一說,方知悟思維遲緩兩秒,想起了這件他回家時母親提過一嘴的事情。
隻是慈善公益他沒什麼興趣,如若收到邀請多半也是父親和母親一起去。
池靄為什麼會求他這件事?
方知悟心裡疑惑,卻不想向池靄尋求答案,隻說:“這種事,你求我還不如找我媽,第一我懶得去,第二但凡你開口說了,她肯定願意帶你去。”
“可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池靄開車目不斜視。
“未婚夫”三個字從她嘴裡誕生時,方知悟的心跳又有了失控的趨勢。
在他眼瞼下方的薄紅即將席卷麵頰的前一秒,池靄無情揭破真相:“要是江阿姨帶我去,我肯定又得被各路試圖跟方家攀關係的‘叔叔阿姨’圍住不放——你就不一樣了,整個濱市的上流圈都知道你是個壞脾氣,心煩了誰的麵子都不給,和你去我能清淨不少。”
“……”
方知悟俊美的臉蛋最終還是紅了。
隻不過是被氣紅的。
他在心裡大罵池靄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緊接著,在前方亮起紅燈的間隔,池靄又伸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膝蓋上撫了撫:“我記得你精通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是不是?”
“你又要乾什麼?”
“扯來扯去在和我玩腦筋急轉彎嗎?”
方知悟氣得一邊反唇相譏,一邊拍開池靄的手。
儘管沒用什麼力,但池靄的膚色天生就白,拍上去不久手背立刻變成了淺淺的紅色。
像是沒感覺到任何痛楚,池靄垂眼望著他說道:“剛才那些隻是我隨口編來氣你的。我打算在文夫人的慈善晚宴上,和受邀而來的廣告片導演安德烈·卡佩聊一聊,但他是法國人,英文講得又不是很好,所以我想請你在中間幫我們兩個翻譯一下。”
酒意催化之下,方知悟的舉止和情緒都比往常來得激烈。
他灰綠色的瞳孔擴大,瞪著池靄,不管不顧說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很討厭你嗎?”
“你請我做翻譯,就不怕我到時候給你反著來說,把導演氣得轉頭就走?”
方知悟的話音剛落,紅燈變黃,在五四三二一的倒數中,池靄踩下了油門。
她依然很平靜,平靜到扭過臉去,正眼也沒留給方知悟一個。
她說:“不會的,阿悟,我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
不連名帶姓喊他的時候,池靄的嗓音裡仿佛帶著倒刺細密的鉤子。
“阿”是紮進去,“悟”又是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