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羽淩那個小鬼是美人爹爹這些年來的唯一一個弟子,我問過寶叔為什麼爹爹以前從來不收弟子呢?他笑著摸摸我的頭,一臉高深的笑,他說,莊主的武功,不是任何人都能學的。
我其實一直想不通,美人爹爹那麼溫文爾雅的人,為什麼偏偏選了這個壞脾氣的小鬼做接班人?但事實證明,那個小鬼在武學方麵確實是有很大天賦的,這點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來。
每天美人爹爹教那個小鬼練劍的時候我就喜歡趴在旁邊看著他們,驚歎於羽淩那個小鬼在我爹示範一遍之後竟然就能夠記住那些我看起來眼花的劍式。然後他就開始不分晝夜的刻苦練習,很多個夜晚我都能看到花園裡他小小的身影,各色的花瓣隨著劍的舞動在他的身邊不斷盤旋飛轉,煞是好看。
寶叔說羽淩的父母都是被月無城殺死的,可憐他小小年紀就要背負血海深仇,對手又是幾乎不可能戰勝的月無城。
月無城那個妖孽的武功我是見過的,就是那個害得爹爹重傷的男人。一夜之間雙親不在的痛苦加注在那小小的身軀上,是怎樣沉重的打擊,現在想來,也無怪乎當時他的眼神裡儘是懷疑和冷漠了。
我看著遠處正在練劍的羽淩小臉上堅毅的神情,突然覺得一陣心疼。我還有美人爹爹,但是他卻什麼都沒有。
夜晚的風總是夾雜著一絲涼意,我看他一個人舞劍怕他著涼就差雲兒送件外袍給他披上,開始的幾次卻都被這小鬼不識抬舉給退了回來,後來有一次我惱了,自己拿了袍子硬是往他身上套,他明明凍得嘴唇發紫還偏要嘴硬說不冷,我偏不從了他的願,胡亂給他裹了衣服,硬是無賴的抱住不讓他把衣服掙脫下來。他的小臉一下子就漲紅了,直說叫我放開。我嚷嚷著放開可以,你要披上袍子。他拗不過我,隻好答應我把袍子披上了。我放開他,握著他冰涼的小手,扯開一個笑容,“這才對嘛,我說過我們是朋友,我會關心你,照顧你的。”我說完還拍了拍他的頭,卻被他一掌拍開了手,反手把手緩緩放上我的頭頂,他純黑的眸子閃著疑惑的光看著我,遲疑的重複著我的話,“我們...是...朋友...”又低頭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袍子,結果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理這位大少爺。他說,“這衣服是你的,太難看,下次請把我的衣服送過來。”
事實證明,隨便和彆人做朋友果然是錯誤的決定,尤其當你不小心惹上一個無比麻煩的人。
“小影,我冷了,拿我的衣服給我。“”後來這小鬼每晚練劍必然拉上我一起,還老是使喚我做這做那。我不願意了,他就用委屈的大眼睛瞪我,“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是誰說的要照顧我?”
我便隻好乖乖的給他去拿衣服。
“小影,我餓了,陪我吃飯吧,我們是好朋友。”
好吧,陪你吃飯。
“小影,陪我玩吧,我們是好朋友。”
好吧,陪你玩。
……
梅園裡的梅花開開謝謝,轉眼間已是三年。
八歲那年,我趴在院子裡看十二歲的羽淩練七傷劍,那些七彩的劍光從他的手中疾射而出,對麵的幾棵大樹立刻無聲倒地。
正是當年爹爹對付月無城的劍法。羽淩說,江湖傳言,七傷劍有十八式,但爹爹卻隻教了他十七式。
我說,爹爹怎麼做,自有他的道理。
羽淩點點頭,隻叫我過去給他擦汗,這麼久了,這個小鬼愛使喚我的性子倒是一點沒變,可惜看在美人爹爹眼裡,就硬是變成了關係良好,真不知道他從哪看出來我們關係良好。
我拿起汗巾細細的撫上他潔白無暇的額頭,他墨玉般的眸子裡閃著戲謔的光,怕我夠不著還略微低了身子,現在的羽淩早已脫了當年我初見他時的那份稚氣,令人驚歎的容顏直逼的我不敢直視。隻是眼神裡似有似無總還透著那麼幾分落寞,許是當年他爹娘的死給他留下了太大的傷痛。
我依舊坐在院子裡看著羽淩揮舞出好看的劍花,太陽暖暖的照著,不知不覺就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正支持不住的時候卻覺得身後有熟悉的懷抱靠來,揚起頭就看到了葉凡的臉。這個有著清澈目光的少年從來就讓我安心,此刻他正端著一盤梅花糕,想是怕我們餓了特意從廚房端來的。他朝我笑笑,俯身把我抱了坐在他腿上,捏起一塊糕遞到我嘴邊。葉凡是除了美人爹爹以外我最喜歡粘的人,我輕輕咬下一塊糕,高興地朝葉凡懷裡蹭了蹭。他撫摸著我的頭,臉上儘是溫柔的笑意。我一直覺得如果葉凡會說話,他的聲音一定會很好聽。
他安靜地坐著和我一起看羽淩舞劍,看向那些七彩光劍的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絲黯淡的顏色,我猜他許是覺得羽淩的七傷劍沒有美人爹爹那麼厲害吧。
我沒想到的是羽淩在變換了幾個手勢之後竟然吐出一口鮮血,然後就突然倒了下去。讓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爹爹在我麵前倒下去的樣子,一樣的讓我感到絕望。
美人爹爹隻說是因為練功過度的緣故,休息一下便沒什麼大礙了。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倒了一顆丹丸出來喂羽淩吞了下去,果然不多時羽淩濃密的睫毛抖了幾下,就漸漸睜開了眼睛。
我拉住美人爹爹的衣角,望了望趟在床上的羽淩,又抬起頭看看美人爹爹,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美人爹爹俯身下來,俊朗的眉眼微微彎起,“”影兒可是在擔心小淩?
“誰會擔心那個小鬼阿。”心裡明明怕他有事怕的要死可是要我在這個小鬼麵前承認我可還拉不下那個臉。
美人爹爹望了望床上聽見我這話臉色黑了一片的羽淩,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緩緩在一旁的桌旁坐下,說道“其實,所謂七傷劍,欲傷敵,必先傷己,我本來是不想教給小淩的,奈何他一心求我,我一時不忍便答應了他,現在看來也不知是對是錯。”
羽淩掙紮著想坐起來,我連忙跑過去扶了他,卻還不忘瞪他一眼。他倒是難得的沒有和我計較,隻是低著頭,很久才開口,卻不是對我說的,“天下之間,唯有師父的七傷劍能敵的過他的銀雪。”羽淩突然抬起頭,眼睛裡的光芒閃爍,盯著美人爹爹,似是費了好大的勁才開口,“我知道師父不教我第十八式定是為了我好,但徒兒是真心希望有一天能夠戰勝他。”
我知道他指的是月無城,那個隻一眼便讓人心驚膽戰的男子。
"非是我不教你,隻是那第十八式..."美人爹爹沒有再說下去,仿拂想到了什麼痛苦的事,沉默了片刻,隻是叫我留下好好照顧小淩,自己邁開步子就走了出去。
葉凡早就被寶叔遣去抓藥了,一時房間裡就隻剩下我和羽淩。自美人爹爹走後,他便一個人仰在床上,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