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的前一個星期,溫任在網上看中了一件純白的T恤,她準備送給愛麗絲當聖誕禮物。舒適的棉質,胸前是愛麗絲最喜歡的奈良美智娃娃圖案。
她詢問店主:“你可以幫我將這件衣服用一個禮盒包裝起來嗎,快遞的時候就可以直接送她一個驚喜了。”店主爽快地答應,然後又八卦地問:“需要我在禮盒上寫幾句嗎?”她在電腦這頭停頓好久,最終發了句“就寫「永遠喜歡女子愛麗絲」吧”過去。店主的八卦本性不改:“是送給愛麗絲這個人嗎?她的名字感覺好童話哦!”她淡淡笑笑,心想愛麗絲這個名字確實很童話,可她偏偏就喜歡得要緊,這就是愛屋及烏嗎?
她點擊確認購買的時候想起17歲時愛麗絲的眼神,和奈良美智的眼神一樣凶惡不羈,像隻隨時會咬人的幼獸。
17歲的愛麗絲叛逆極了。她喜歡上了逃課,這種刺激感無與倫比。她得趁老師去其他教室巡班的時候,偷偷地跑出去,然後跳出學校不怎麼高的圍牆。整個過程她一直是忐忑地高興著。她逃課出去也不做壞事,她隻是去了沿江路的一家飲食店裡吃由祖傳秘方烹製出來的炸醬麵。炸醬麵並沒有老北京的正宗,從配料就可以看得出來。但是她還是很喜歡吃,喜歡裡麵軟軟的竹筍和胡蘿卜,還有微微的黑胡椒辣味。
飲食店的老板也認識了她。好吧,愛麗絲該承認她經常去吃炸醬麵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那個帥帥的年輕老板。他長得真是好看極了,眉是濃眉,眼是大眼。他笑的時候會露出可愛的兩隻小小犬齒。17歲的愛麗絲瘋狂地迷戀上他,但她卻是個矜持的淑女,壓抑下心中的波濤洶湧,平靜地和他開始一些簡短的對話。
帥老板問她:“小姑娘不要上課嗎?”愛麗絲很喜歡他叫她小姑娘時的腔調,好奇關心成分都帶。她不喜歡如今的社會見著女的都叫“美女”“靚女”,感覺輕浮。況且,她也絕不是一個稱得上美女的“美女”。儘管心裡喜歡得要緊,表麵還是平平淡淡回應:“我逃課出來的。”帥老板順著話了然地“噢”了一聲,緊接著扯起嘴角笑笑:“有我年輕時的風範。”
愛麗絲無聊的時光早已超出吃一碗炸醬麵需要的時間。她慢吞吞地用筷子吃完麵,然後扔下十塊錢,對正在看報紙的帥老板說:“炸醬麵的錢。”他挑眉看看桌子上皺巴巴的人民幣,對準備走出店門的愛麗絲說:“小姑娘,明天再來吃一碗吧,錢我就不找你了。”他招攬客人的門路還真高,愛麗絲在心裡小小誹謗他一番,然後喜悅就在心間偷偷蔓延開來。
帥老板其實叫蘇茶。人如其名,也愛喝茶,隻不過,是苦丁茶。溫任第一次喝苦丁茶的時候,眼淚都憋了出來。她難以想象,17歲愛麗絲喜歡的那個蘇茶是怎麼眉也不皺如白開水一般把它喝下的。她知道,在愛麗絲的心裡,密密匝匝地都是很苦的蘇茶。
愛麗絲的逃課越來越猖獗,蘇茶的飲食店生意也越來越忙,忙到需要一位漂亮的老板娘來打理生意。蘇茶第一次將燙著像方便麵似的波浪卷的黎宜虹帶進飲食店的時候,愛麗絲埋著頭如同嚼蠟的吃著白瓷碗裡的炸醬麵。她忽然覺得,竹筍和胡蘿卜都沒有以前那麼軟齒了,黑胡椒味也消失了。
溫任覺得17歲的愛麗絲小氣兼固執,對方便麵就是看不過眼。她討厭方便麵在櫃台數錢的時貪婪的眼神,討厭方便麵直接倒掉泡了很久的苦丁茶換上玫瑰花茶,討厭方便麵用蘇茶賺來的錢買回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包包。蘇茶隻是寵溺。愛麗絲很生氣,趁方便麵出去Shopping的時候忍不住問他:“誒,你不覺得黎宜虹和你在一起總是要花你的錢嗎?”
“賺錢給喜歡的人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拿來一個乾淨的茶壺,重新泡了苦丁,自言自語:“怎麼也喝不慣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