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南方的海。
南方的海和北方有什麼不同嗎?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光著腳丫,拎著你去年在日本給我買的多啦A夢涼拖,在海灘散步。有個穿著很熱帶風情卻長得很白的男孩拍了拍我的肩,向我兜售他家用貝殼做成的首飾。我停下來,指著其中一串螺旋紋的,“十塊錢我就買下來。”
那個男孩撓撓頭,有點開不了口的意味:“可是……原本它是賣七塊錢的……”
你要是在場肯定會說這是一個多誠實的孩子啊,然後沾沾自喜地補充一句,“就像我一樣。”我盯著那個誠實的男孩子,他和你的眼睛不一樣,他的比你更亮,就像裡麵藏了一汪月亮湖水。我越過他直接就走。我自你以後就沒有看見過那麼明亮的眼睛了,真是有點不習慣呢。
我晚上住在海邊的小旅館,此時正值旅遊淡季,人很少。我以很便宜的價格租了一間很大的房間,我聽著海潮聲,裹著自己帶來的蠶絲被,就著上麵你遺留的味道入睡。海邊的晚上很涼,睡到淩晨一點多的時候我起來關窗,透過落地窗我看見今天賣貝殼項鏈的男孩子。他換了件比較正常的白色純T在和一幫青年男女燒烤。他抬頭就看見了在二樓的我,向我笑,他大聲喊:“你下來吃烤螃蟹嗎?”我悄悄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他仰著頭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你。
我踩著柔軟的細沙在他旁邊坐下。他遞我一隻烤得很香的小螃蟹,我陶醉在它的香氣中不可自拔。然而終是狠心地擺擺手:“我對海鮮過敏。”
他悻悻地放下,說:“來海邊不吃海鮮真是遺憾呢。”我望著他略帶失望的眼神,打趣道:“對啊,可真遺憾!但我能吃其它東西的,呃,比如烤雞翅膀。”緊接著他露出的那個恍然大悟的神情讓我有點想笑,怎麼辦,我發現了一個比你更不開竅的男孩子,很可愛啊。他認真地追問:“你能吃辣的嗎?烤雞翅膀加點辣椒會好吃點。”
“能,可是我一吃辣就止不住流淚。”我望向遠邊的海,是一片黑暗。有漁船的光亮,一閃一閃,彌蒙我的眼睛。
他再次顯得懊惱,“那我給你烤一個不加辣的雞翅膀。”
他絕不是你。你會逼著我吃辣,你喜歡看我的眼淚,然後捧著我的臉輕輕吻去那些晶瑩剔透的液體,然後狡黠地對我說:“小辣椒的眼淚。”
男孩子叫詢,是這裡的居民。
我拿著烤好的雞翅膀慢條斯理地吃,詢在一旁呆呆看著我。我指指遠方的那片海,對他說:“我喜歡的人在那邊。”
“那邊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那邊是哪裡,我一直尋求去到那邊的方法,所以來到這片海域。”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悲愴地對詢笑笑,“可是我是膽小鬼,至今還是沒有勇氣去見他。”
有一個長得很樸實的女孩走過來,一臉警惕地望著我,然後又很溫柔地對詢說:“媽媽叫我們回去啦。”男孩子站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服,對我說:“明天我還可以來找你嗎?”
我舉起那隻吃了一半的雞翅膀,“當然。”
他想了想,猶豫半刻後開口:“明天我帶那條項鏈給你,你會收下嗎?”
我啞口無言,指指旁邊等待得已經有點生氣的女孩說:“快回家吧。”
我就這麼一個人,獨自在海邊坐到了天亮。太陽從地平麵上升起來的時候,我想起你曾和我一起在山上看過的日出。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那時是濕潤清朗的習習山風,你在我旁邊差不多快要睡著。如今是有點鹹腥味的海風,太陽緩慢爬升,身邊沒有你的影子。
我回到旅館的時候,老板娘笑眯眯地迎上來:“早餐送到你房間還是在這兒吃?”我啟齒答道:“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謝謝。”拒絕熱情的老板娘我心底有點過意不去,但我也不能做什麼,我隻好欠意地點點頭,隻身上樓。
我又睡了一覺,沒有你在旁邊壞壞的騷擾,我睡到了下午。行李包裡有你去年醃製的酸果,青紅青紅的顏色,很開胃。我掏了幾隻出來,放進嘴裡含著,我從一旁的鏡子裡看見我鼓鼓的嘴,我抓起相機自拍,想將這一刻的我留住,等我找到你之後給你看看這樣傻傻的我。
臨近傍晚的時候詢又來了,他在樓下等我。我問他:“你不需要去賣貝殼項鏈了嗎?”
他笑意掛在了嘴邊,“今天的賣完了。所以這才來找你。”他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我認得,是那天我看中的螺旋紋。我定定地看著他:“我可以用十塊錢買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