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離開之後,慕容幽站了起來,他昏迷了那麼久,身體又瘦弱的很,我連忙上前攙扶著。他重重的喘著氣,伸手指著後花園對我說:‘月兒,帶我過去。’
他那麼瘦,我扶著他幾乎都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到了花園,我們坐在平日裡聊天的石椅上看天。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我們的身上,可是我卻感覺不到寒冷。整個大院的人都被他驅散了,周圍靜得隻有簌簌的雪聲。他看著那些雪花,咳了一聲對我說:‘其實我不是人。’
跟了他那麼久,我很少聽到他提及自己的事情,我隻知道他擁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如今他這麼一說,我的心臟像是被重錘敲開了一個大洞,全身都變得僵硬起來。
他頓了頓歎了口氣說:‘這個世上有很多很多靈,通靈師就選擇強大的來馴服使之成為自己的使令,或者殺死它們來驅除災害。馴服靈的方法有很多種,而我們慕容家用的,就是通靈師所避諱的血媒之術。被人用鮮血飼養的靈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畢竟對飼主的身體造成了傷害,然而為了名譽和聲望,損耗一點鮮血又算得了什麼呢?
讓慕容家的先人們沒有料到的是,靈被飼主飼養後,不僅力量會變得強大,連脾性都變得暴烈。它們不再滿足於飼主割破手指流出的那一點鮮血,它們想要更多,這時候大家才意識到,為什麼血媒之術會被稱作禁忌之術,因為飼主一旦虛弱,便有可能被靈反噬。而失去飼主的靈,便會成為一個巨大的隱患。所以後來,慕容家便定下了家規,從此以後不許使用血媒之術,下一代的孩子不管靈力多強,都不許再做通靈師。’
他說了這麼多話,此刻臉色已經與那雪花一樣煞白,然而那雙眼睛卻更加的黑了,他皺了皺眉又道:‘可是總是有不願意放棄靈的人,他們繼續偷偷的使用著這種術法,直到有一天,一個十分厲害的靈趁機將飼主反噬了,慕容家族陷入了空前絕後的恐慌之中,前來控製局麵的通靈師們一個個被靈吞噬掉,而那靈也越變越大,正在這緊要關頭,一個過路的通靈師趕來,看到如此凶惡的靈,他也是大吃一驚,他找到大長老說了幾句話,大長老一開始不同意,怎奈事態緊急,他最終還是答應了,於是那人不知用了什麼術法將靈封印進一個壇子裡交給了大長老。大長老抱著那壇子呆呆的看著,突然就涕淚交加的長歎了一聲——自作孽,不可活。
從那以後,誰也不知道那被封印的黑壇子到了哪裡,而經曆過那場惡戰的通靈師們也全部轉行,漸漸的,慕容家恢複了平靜,然而誰都不知道,噩夢並沒有結束,從那之後,慕容家每一代人,都會出現一個血媒之軀。’
而所謂的血媒之軀,就是靈選中的食物。原來那靈雖然被封印,但是強烈的怨氣卻不散,那些怨氣必須用活人作為祭品平息。長老實在彆無他法,隻能對外宣稱這些人是維持整個家族和平與安穩的靈童,所以血媒從出生就受到所有人的敬畏,而真正知道我們身份的,也隻有那麼幾人而已。’
說到這裡,他自嘲的笑笑道:‘你看,雖然我隻是一個祭品,但是也許是天底下最為享受的祭品了。’我聽到這裡,隻覺得心裡難受的緊,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他抬起手擦乾我的淚說:‘月兒,我這一生,也算是功德圓滿,我不想再像上一代的那些血媒一樣活在無邊無儘的恐懼之中,我用自己的力量和生命換取了慕容家的安寧。你應該替我高興的不是嗎?’他又攬住我歎道:‘月兒,時候到了,陪我走吧。’我正哭的厲害,隻覺得身下的石椅一動,整個人就跌到了無邊的黑暗裡。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地下,周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慕容幽就躺在我的身邊,我一摸,他的身子那麼冷那麼硬,我嚇得向後一縮,就碰到了同樣冰冷的石牆。我還在想這到底是哪裡,正準備站起來,頭卻又碰到了頂,我這才發現,自己是坐在一口棺材裡!
這棺材和那石椅相連,這麼多年我陪著他在那石椅上說話聊天,卻從沒想過自己坐著的地方,居然是一個棺材蓋,我怕極了,一邊哭一邊敲打著冰涼的石壁。
我這才知道,他說的‘陪我走吧’就是要我陪他一起死。可是我不想死,我還這麼小,我還沒有出過這個院子,我連外麵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更何況,我還剛剛有了一個喜歡的人!那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澈的身影,我發了瘋一樣的喊著他的名字,直到精疲力儘。
我縮在角落裡想: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其實我自己也知道,澈不過和我認識才幾天,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我,我們也不可能走到一起,這種背棄人倫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做的出呢?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我反倒是越來越平靜。石棺很大,我暫時還沒有感覺到呼吸有多麼困難,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模模糊糊的聲音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一時之間也聽不清楚它到底是從哪裡傳過來的。
再仔細聽下去,我赫然發現,那聲音其實隻有兩個字——小月,我就呀了一聲跪了起來,再次用力敲打著石壁喊:‘澈,澈!’
那聲音一頓,我就聽到有腳步聲從上麵傳來,果然是澈!他敲著上麵的石椅說:‘小月,你在下麵?’我聽到他的聲音,幾乎要哭出聲來,連忙大叫著說:‘你在椅子上找找看有沒有機關!’他摸索了一會兒,就聽見啪的一聲,頭頂的棺蓋緩緩打開了。
他跪在邊上,滿臉都是擔憂的神色,看到我,他舒展眉頭笑了起來,我歡喜極了,拉住他伸過來的手就站了起來。
走出棺材的那一瞬間,我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和幽單薄的身子不同,他的懷抱溫暖而寬闊,我從心裡覺得無比的幸福,但是又好奇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他看著我一臉嚴肅的說:‘我們出來以後,大長老就發令讓我們連夜撤走,到處都是忙亂的景象。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實在放不下你,就趁機過來了,你怎麼會在那裡?’他看了一眼棺材又問:‘誰把你關在裡麵的?幽呢?’
他這麼一問,我猛然打了個激靈,然後就回過頭去,結果讓我震驚的是,裡麵居然是空的!
我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了,隻得狠狠拉住澈的衣角尖聲叫道:‘走,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