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城外走向逝海的路途中。一片被踐踏後的花圃。

不久之前，“向日葵”的洪流才從這兒碾過。一株小小的、錯過了季節而晚開的春□□被人踩進了泥土裡。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將它挖出來。“既然你的眷戀到得已太遲，”我輕輕唱道，“誰還在乎秋風驟然而至……”

從身邊經過的軍隊裡，有輛馬車停下了。一個瘦弱蒼白的男子揭開帳幕。

麵對我冷冷的頂撞，他卻微笑了。貌不出眾，卻奇異得令人不可逼視，一如寒夜裡泠泠流轉的月色輝光。

他將一本手工裝訂的書冊送給我。我驚愕地接過。那是一本翻譯東方古國詩作的書冊。慢慢，我認出了他。他正是我日夜吟誦的那些如風之呢喃般令人沉醉的詩作的著者——聖貝魯恒。他給那詩集取名《遙夜集》。他說：“我隻是把它帶到這個國家來，卻永遠不夠資格擁有它——或許你，是真正可以與它心靈相通的人。”

我目送他的車遠去。而風卻拂亂了我的長發。

逝海的沙灘。夜晚。

一如往常，我背靠一塊大石坐著，風為我翻開膝頭的書頁，長笛貼在我的唇上。這是一天中我最安靜、最歡愉的時刻。

風在四周湧動。放下笛子，我開始用笛尾在沙地上書寫，一行一行迤邐的斜體字卻很快被湧上來的浪潮湮沒。然而我注視著它們原來存在的地方，仍然不斷書寫。縱使麵前是春風裡滿園盛放的奇花豔朵，又怎及它們之分毫美麗？遙夜。是的，遙夜。妙到毫巔的名字。一朵淡淡笑靨漸漸浮起。

“你愛他。”一個聲音闖入。

我驀地抬頭，冷冷地看著他——雲緹亞。

“在哥珊乃至耶利摹，仰慕他的婦人數以萬計，暗戀他的少女多如春末原野的青草。達姬雅娜，你甘願讓自己泯然眾人麼？”

“不，她愛的，隻是寫下這些詩句的人而已。”雲緹亞身邊的一個美麗盲女用她輕柔的聲音說道。

沙灘上迤邐不輟的字跡凝固了。

之後我離開了逝海，卻走進了我生命裡的最黑暗。命運在戰栗地哭泣，而我被寸寸撕裂。無比冷酷地。眼前滑過父親以及他冷月清輝般的臉容。心上滑過一滴攸忽而逝的清淚。

之後，我知道我被獻祭了。獻祭於一場死亡的盛宴。一場或許原由為他的屠殺。一朵慘然笑靨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