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冰冷的地窖裡不斷的打抖,流淚,胸前的衣襟已濕了一大塊,胸口感到沁涼。 ­
瀾兒一直握著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她給我講故事,將她從嬤嬤那裡聽到的故事,每個故事都有個美好的結局,從瀾兒暖和的語氣中氤氳而出,我卻感到無比的悲涼,我的悲涼,用這美好的結局反襯我的悲涼。我卻無力阻擋這一切的發生。 ­
等我們從地窖中出來的時候,陽光刺痛我的眼,瞬間像要昏厥過去。 ­
眼前槁木死灰的景象讓我產生恍若置身於剛經曆過鏖戰的戰場,滿地屍體遍橫,房屋倒塌,未燒儘的木頭還在冒著黑煙…… ­
我飛快地跑著,黑灰在我的腳下飛舞,我在尋找,我的外祖父,我最親的人。 ­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單薄的身子躺在冰涼的地上,風吹得他的銀發飛舞,他身上壓著沉重的木頭,胸膛上插著一把長劍,血液浸紅了他灰白的睡衫,身上的血跡已經凝結了,像一條條細長的紅綢捆綁著他。但他終於可以去見我的母親了。 ­
瀾兒找到了我,她扯著我的衣裳:“小姐,你哭吧,哭出來好受些。”我不是不想哭,隻是很痛,痛到連淚水都凍結了,我怕哭出血來,而此時此地,血,是最廉價的東西。 ­
我移開外祖父身上的木頭,握住那把劍的劍柄。 ­
我聽見瀾兒尖聲喊:“不要!” ­
我用力把劍拔了出來,血液四濺,濺到我臉上,瀾兒臉上,周圍的死屍上。 ­
我從衣裳上撕下一塊布,止住不斷溢出的血。我把臉貼在外祖父的胸膛上,不斷地喊:“外祖父,外祖父……” ­
我仿佛也聽見他喚我:晴兒,晴兒…… ­
外祖父最疼我,至死都最疼我。 ­
那一場大火後隻有我和瀾兒幸存。 ­
我撫摸著他蒼老的容顏,看著他一根根脫落的枯發,就像我的心被一點點刮去。 ­
三天了,沒有任何人來過。我和瀾兒也一直沒有進食,卻全然不覺餓。原來痛苦可以充饑。 ­
一具具屍體開始糜爛發出惡臭,一張張臉還原到他們最原始的形態。 ­
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搶光燒光了,我沒有銀子埋葬外祖父。我身上隻剩下母親留下的玉鐲子,找到時已經隻剩下一半了,但即使是一下塊,卻也是價值連城。我把它拿出來,用手絹擦乾淨。瀾兒驚恐地看著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把清涼的玉塊包在裡麵,“小姐,這是你最珍貴的東西。” ­
“人都不在了,還要鐲子乾什麼!還有,不要叫我小姐了,我已不是甚麼小姐了,你跟著我,不會有好處的,你走吧!”我推開她。 ­
她怔怔地望著我,眼裡噙滿淚水。 ­
她跑出去,身後飛揚的塵土吞噬了她的背影。 ­
我感覺我哭了,幾天來淚水第一次流過我的臉。 ­
我以為她會陪著我共渡難關,想如一模,但是她走了。當我一無所有後,當她的忍耐再也得不到回報後。 ­
她是聰明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對我的容忍,是需要回報的。 ­
她的離開,本在意料之中,但我仍舊失望,仍舊傷痛,猶如刀割膚般。 ­
走吧,都走吧,就讓我一個人陪著外祖父,他欠我母親的,我欠他的。 ­
隔天清晨,就有幾個男丁把外祖父安葬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隻說是奉命辦事。我想,是外祖父生前的摯友吧,看這情形,也不方便親自出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