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過去多久？”我垂頭問宵明。

“大約兩刻鐘。”此刻他終於抬起頭來，容貌依舊明豔照人，隻是神色中再沒有了往日的不屑和肆意，十分謹慎恭謹，同我說話時竟是一直跪在地上。

我看得實在彆扭，“宵明，你跪著做什麼，起來說話吧。”

宵明不為所動，語調虔誠，“您是我族神靈，在神尊大人麵前，鮫龍族中又有誰敢放肆。”他話語之間，若有所指。

一直站在一旁的沉音聞言挑了挑眉，卻依舊隻是陰鬱的冷淡著，並不說話。

看到此情此景，我心中立刻雪亮。

應該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在月悖生命的最後，我已經放棄了所有的希望，將自己僅剩的力量全部釋放出體外，連魂魄也無法保全。所以作為蘇意瀾之初，我才完全忘了自己曾經是誰，也並不擁有任何超凡的能力。

仔細回想，那份可以與星臨相抗衡的、代表毀滅的力量，已經被分成了好幾份。其中最大的一股，也是被被星臨抽出來的一股，保留在大光明聖劍中；還有一部分被星臨分離出來，隱藏在金蛇臂環中；另外還有一些，其中包含著我的記憶，被我封存在自己的蛇蛻中。再剩下的，就是月悖在放棄生命的時候，將僅剩的力量全部釋放，它們大概隨著那些散失的魂魄一起散落在這個世界的各處。

在我今天暈厥之前，被沉音引入密室中，看到的分明就是一張乾癟的蛇皮，而現在我又已經恢複了全部的記憶，那麼……

我將手伸向放在床邊幾櫃上花盆中的一株蘭花，就在我手指碰觸到那細長葉片的一刻，翠綠欲滴的葉子瞬間枯黃，潔白的花朵乾枯萎縮，最後變作一團死物。

“神尊……”

宵明似有不安，我沒有回答他，隻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雖然及其微弱，但那毀滅的力量的確有一些回到了我的體內。而就在我動用這種力量的時候，左手上櫪莣花攀附的皮膚異樣灼熱起來，整隻手似乎都變成滾燙。

“創造”與“毀滅”本來就相生相克。

創造的力量來自於星臨的本命花。

毀滅的力量和同時恢複的記憶，應該都是來源於我曾經藏在樹洞中的蛇蛻。

隻是——明明已經完全消逝的我，為什麼會重生，又為什麼會成為蘇意瀾？我留下的蛇蛻明明藏得隱秘，為什麼又會被人發現？而最令我感到蹊蹺的，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就是那個早已消失的月悖，眼前的這些人……又怎麼會清楚這隱蔽的身份？

從這些天我遇到的一切，不能不讓人懷疑是早有預謀的行動。

“你們怎麼會知道是我？”

我沒有問得太明白，但他們卻顯然理解我的意思。

宵明小心翼翼的抬頭，仰著臉看我，這次卻沒有說話，有一抹紅暈漸漸爬上他的臉頰。

卻是沉音開口：“神尊大人，您忘了嗎？在您還是月悖的時候，曾有一次半夜忽然生了重病，真神喚來當時的諸方四君連夜為您尋醫找藥，而找到的那劑良藥，就是……宵明。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您既然恢複了記憶，總不該單單想不起這件事。”

宵明的臉漲得通紅，怒道：“沉音大人！”

沉音並不將他的羞憤看在眼裡，反而輕輕一笑，“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我們總要向神尊大人說個明白。”

他又轉頭向我娓娓道來，“就是因為有了那一次，宵明才對您有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感應。一千五百年前，在您自絕之後，鮫龍族並不相信本族的神尊完全消逝，但那時候您與宵明之間的感應十分微弱，並不足以發現您的轉生。為增強這種力量，一千年前，鮫龍族聯合仙族盜取了真神的心愛之物——一支金蛇臂環。借助其中的力量，我們找到了那張蛇蛻，也由此觸怒真神，仙族被趕下曇華城，鮫龍族涉及此事者全部被貶為蛟妾。宵明被同族掩護保全下來，依然留在曇華城中，就是為了繼續尋找您的轉生，畢竟……那個時候我們都以為您會重生在曇華城中。這樣一等又是幾百年，直到您再次回到曇華城中，與宵明見麵。隻是這個時候我們仍然不敢完全確定，才設計將您引來此地。”

我怵然動容，“所以說從我遇見宵明開始，你們就著手計劃一切？”

沉音深紅的雙眸如同古井一般深沉無波。

“從淵、燭光、宵明、你……”我接下去，“還有折丹。”

宵明臉色一變，沉音卻依舊隻是徑自微笑。

這樣的沉音，與我記憶中的那個瘋狂慕戀星臨的北方之君已經全然不同；但更加危險，因為這份瘋狂已經被掩埋在了心底的最深處，鐫刻在靈魂之中。

當年的他已經極是膽大妄為，而如今則是尤為甚之。

“你們不怕我將你們的計劃告訴星臨？”我很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有恃無恐。

宵明仰頭道：“您是我族神尊，為了重新找到您，我們的族人忍辱負重至今，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願您憐憫，帶領我們返回丹砂海中，將來若鮫龍族人能重獲自由，您就是我族的神靈，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他神情殷切，卻並沒有打動我多少。

作為月悖時，雖然鮫龍族的生命源自於我，我並沒有機會和他們有太多接觸。作為蘇意瀾時，我雖然同情龍姬和蛟妾們的遭遇，卻對他們的做法並不認同。而他們為了找到我做出的種種努力，也隻是宵明的一麵之詞，不足以令人完全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