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被突如其來的響動驚了一下,立刻又反應過來,問:“你們誰的手機響了?”
我想起來自己把上衣脫掉以後,手機還揣在兜裡忘了拿出來,現在正壓在一堆方便麵和餅乾下麵,趕緊應聲道:“我的我的。”一邊說,一邊扒拉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
電話是從杭州鋪子裡打來的,料想是有生意上門,王盟碼不準價錢,所以打電話來問問。
“王盟嗎?最近生意怎麼樣?”想到也許鋪子裡正坐著隻肥羊,我心情不由得愉快起來,口氣也很溫和。
王盟卻不回答我的問題,反而用一種弱弱的口氣問:“老板,還在北京看朋友呢?”
隔著十萬八千裡,我似乎都能看見他皺著一張臉,苦兮兮的表情。最近店裡的業績我完全沒過問,接電話的態度也很和藹可親,這小子理應過得相當滋潤,如今擺張長工臉出來,八成是闖了禍來自首的。
想到這裡,我口氣嚴肅起來,問:“你又犯什麼事了?該不會把真品當西貝貨給老子賣了吧?”
王盟繼續無視我的話,慘兮兮然而又固執地追問我:“老板,你在不在北京啊?”
來河南時,我給王盟打了個電話,但是語焉不詳,之說最近要離開北京一趟,讓他對鋪子裡的事上上心,至於具體去哪兒、做什麼卻沒提。
這麼跟他兜圈子也不是辦法,我隻得回答:“我不在北京了,而且一時半會兒回不了杭州。”
“那,老板,你現在在哪兒啊?”
平時我偶爾不去店裡,由得王盟一個人偷懶耍滑,他高興得跟過年一樣,今天的口氣卻怨婦似的,我實在想不透這小子在唱哪出,便調侃道:“你什麼時候跟我感情這麼深厚了,整的跟‘如隔三秋’一樣。”頓一頓,又正正經經回答:“我在河南。這邊的事情有點麻煩,走不開,估計最少還要過個三五天……”
話音未落,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暴喝:“你個小兔崽子又跑出去闖了什麼紕漏,連鋪子都不敢回了?現在就給我滾回來!”
我條件反射地一哆嗦:居然是我老爹!
我爸是做學問的,平時脾氣極好,見了誰都是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就是對我管教特彆嚴格,從小到大,我是他唯一的施暴對象,考試砸鍋了,揍!跟同學在外麵玩得晚了,揍!偷偷寫情書給女同學,揍!問三叔倒鬥的事情被他聽見,揍!我小時候曾經認真地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被嚴加管束的結果,就是現在成了徹頭徹尾的老實人,而且老爺子嗓門稍一抬高,我就覺得屁股隱隱作痛。
心裡一發寒,我連接電話的姿勢都變得僵硬起來,想想又覺得自己一個二十好幾的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老爹教訓很沒麵子,便出了門,拐到一處比較隱蔽的角落,才恭恭敬敬地問:“爸,你在鋪子裡啊?”
老爺子完全不理會我的示好,依舊用振聾發聵的音量罵:“你要不想做生意就把店關了!反正遲早也是敗在你手裡!”
我漸漸聽出味兒來,一定是老爺子見我最近東顛西跑不知道瞎忙什麼,丟下鋪子不正經做生意,心裡正不痛快,再一查賬,發現嚴重虧損,果斷急眼了。
仔細想想,我的確已經很久沒正經在鋪子裡待著了,生意一直是王盟在管。最近古董生意本來就不好做,這小子怕真落得“三年不開張”被我罵,碰上買主,有些小玩意兒三文不值兩文地就出手了,講起來也算做成一筆生意。結果就是硬生生地把我的古玩鋪子開成了工藝品商店,創下一個月賣三百塊錢的“銷售記錄”。
聽我不吱聲,老爹越發上火,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罵出來了,還說我在外麵胡亂結交一幫狐朋狗友,跟人家跑到河南那麼遠的地方鬼混,到頭來隻有吃虧上當的份。那口氣活像我再不火速趕回杭州,就要被騙財騙色似的。
我心說我也二十好幾的人了,老爹居然還這麼嚴防死守的,好像生怕我給人占了便宜,加上胖子和悶油瓶被歸為“狐朋狗友”,心裡為他們抱不平,便頂了兩句,這下可算點了導火線,老爹把我以前的斑斑劣跡全部翻出來,劈頭蓋臉一頓罵,最後撂下一句:“就知道跟你三叔鬼混!還不快給老子滾回來!”
提起三叔,我有點心虛,沒敢接茬,老爹大概以為我默不做聲就是答應了,便“啪”地撂了電話。
我歎了口氣:不快點把這邊的事情解決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