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隨便你怎麼說。”他終於向魘邪妥協了下去,於此於彼,都已經失去了爭論的必要,撫摸眼眸,仰望沉寂月光,長長歎息,“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話,這雙眼睛不是我的,我該如何?魘邪。”
“光複蕭國,一統神弦,殺了神逸。”魘邪見七晝竟然真的問起了它,語氣激動。
“繼續說。”他添上了柴火,昏迷中的女子仍在夢魘中,偶爾繼續念念起那個名字,“汐,留在這裡等我。”
不知是汐是誰,未聽她提起,但能在西冀教鳳凰護法心中留有位置,直到昏迷仍不忘惦念著,必然是個重要的人。
魘邪的就在他背後的鞘內說話,他握緊了她夢囈中雜亂摸索泥土的手,對著魘邪說,“你輕聲點,彆吵著她。”
魔劍的聲音低下來,“陛下,千年之後的今日,世事變遷,人麵全非,即使如此,但仍有不少諸般異獸妖魔存活,所以,先不事人,而是事獸。”
“在褐絳大漠至古藤鬼林一帶,至今仍有狐妖居住著,它們曾受陛下不少恩惠,狐妖壽命可達千年,它們定然記得舊日恩德,尤其是女狐傾珂,若然能請狐妖相助,可助霸業。”
“啼血鳳凰的肉身被碧落葬在幻雪神山下,老臣早已與它約好,若能在幽冥之境把它的魂魄召回,它願意為陛下對付碧華派,當然,狡猾妖獸不可儘信,互相利用卻是可行。”
“瓔珞海處,早已被一個叫天清閣勢力占據,隻不過,海的深處裡麵還關著昔日陛下降服的眾多海妖,隻需將封印揭開,碧海浪潮再生,妖魔複起,滅掉它不過是區區小事。”
“至於將古時蕭國大部分疆土占據的西冀教,教主是個厲害人物,等日後籌備一切,才可正麵與其對抗。老臣唯一知道的是,西冀教教主為了擴大領土,不惜驅逐了蔽雨洞內的神翎妖獸,神翎定然懷恨在心,陛下能加以勸說、得它相助,如虎添翼。”
“神羅國風雪城,早已荒廢千年,如果可以……”一直滔滔不絕說著的魘邪說到此處,卻突然停下,一直無心聽取的七晝見它沉默,這時才好奇起來,“怎麼不說了?風雪城怎麼了。”
“那裡,萬萬去不得。”魘邪仿佛吐出了冷氣,劍鞘動了動“能避則避。”
“哦?……還有你會害怕的?我記得書上說過的風雪城,是神逸與紫櫻的祭命之城。都這麼久了,大概早沒人了吧。”他說著,撫了撫昏迷中女子的亂發,搖頭歎息。
眼看陳若萱傷勢已經越來越嚴重,他卻不知如何是好。貿然背她下山顛簸,走預測不了的黑暗山道,隻怕,會死得更快吧。
“不錯,的確是神逸和紫櫻的祭命之城……不,命喪的隻是神逸!”魘邪似有畏懼,“這座城之所以能成為廢城,無人敢進,隻因它在千年間一直都有守護著它的居住者,那就是沒有死去的紫櫻!”
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觸動了魘邪魂魄內什麼可怕的東西,流連在劍刃內的恐懼。
二百年前,它偶然落入了當時神弦最負盛名的兩位劍客———慕容釋與慕容落手中。
聽聞這對兄弟將要前往神羅國的舊址、風雪城一看的時候,它放棄了殺他們的念頭,隨同上路。
白雪皚皚的風雪城外,一切如同蕭郎當初破城的那般景象,火炭灰土猶在,凝固的血跡掩埋雪間,星星點點。
慕容釋懷裡揣著它,站在風雪城門外一段路的距離上,看著哥哥慕容落先行探路,一步一步摸向死寂無息的風雪城。
就在慕容落恰好觸碰到城門的時候,未等推開,平靜輕柔的飄雪,刹那凜冽。魘邪在慕容釋的懷中看著,一幕難以置信的慘況———呆立原地的慕容落,腳下雪地忽然鼓起,冰麵道道裂開,一張血盆大口破冰而出。沒有任何掙紮的喊叫,也未等及慕容落反映過來,瞬息被吞入布滿獸牙的口中,嘴合上的時候,隻有血從齒間流出,腥味飄散著,那是人血。
歸煊?!堪比啼血鳳凰的妖獸歸煊竟然潛伏在風雪城下?!
慕容釋握著魘邪的手,驚嚇得不停顫抖,說不出話,冷汗滲出,凝結為冰。
城內、高達百尺的觀星台上,一襲紫衣在風雪中泠然站立,高高往下俯瞰,輕柔若水的眼眸看到魘邪後,嘴邊冷笑起來。
紫…紫櫻?!都八百年了,這個女人竟然還在!
魘邪心中驚疑,容不得繼續揣度,歸煊妖獸嗅得人氣,往慕容釋的方向湧奔而來,一時之間,四處怪異的嚎叫此起彼伏———這裡,到底藏下了多少妖魔?!
你還不快走!
它對慕容釋大喝道,慕容釋回過神來,未曾思考為什麼魔劍能夠說話,自然第一反應立刻疾飛點雪,竭力逃脫。
下次再見的時候,說不定,你就會被我、把你的魂魄從劍內抽出來了,魘邪。
高台上鎮龍紋柱間,慕容釋帶魘邪離開的時候,紫衣女子忽然詭異一笑,相隔甚遠,句句依然清晰。
……
“她能夠操控得了歸煊以及眾多妖物,紫櫻到底是何方神聖、老臣也不清楚。”魘邪嚴肅說道,換來七晝淡淡一句回答,“哦…..。”
“我不管你想的是什麼,魘邪。”白發男子說著,翻了翻水囊,才發現連日趕路,水已所剩無幾,稍微沾濕了陳若萱的失去血色的唇,繼續道,“知道麼,我現在隻想安頓好她,還有找回我的弟弟,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陛下是說,你願意聽取老臣剛才說的謀略?”魘邪欣喜,七晝側目苦笑,“你說的什麼我毫無興趣,更不願乾這些無聊事。”
喂好陳若萱後,他小心收好水囊,自己不喝半滴,“隻不過,你對蕭郎的忠誠,令我敬佩而已,一個魂魄封入魔劍千年,卻一直在為主子謀算,可真不簡單。”
“陛下言重了,為陛下……”魘邪猶未說完,七晝再次打斷,厲聲道,“我說了,我叫七晝,彆陛下陛下地叫著,你可直呼我名字,倘若再喊陛下,我即把你棄置山野。”
“陛……七、七晝。”魘邪聲音略帶緊張,這把流落在神弦千年、高傲不馴的魔劍,不知染指過多少無辜人命,然而,對著眼前白發男子,卻不敢冒犯半分。
想必至誠至忠,也不過如此吧。
拉下的夜幕仿佛永無儘頭,異常的漫長,洞穴內的火堆寂寞燃燒著,不知為何失去了風的侵襲,白發停止飄動的時候,他才發現,山下不遠處隱約傳來腳步聲與吵雜聲———細細傾聽下,可辨出是分開了東西兩路而來,截斷了來路,截斷了去路。
可惡,這麼快就被西冀教的人發現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