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師父——”顏夕黑得發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輕輕道,“人心呢?”
“人心也是如此。你看懂了一個人,也就掌握了一個人……”歎了一口氣,又道,“萬物之中,人是最有靈性的生物,也是最難掌握的。人心善變,又怎能預測得到?”
顏夕盯著她的背影,一句話堵在了喉嚨口——師父,你有心嗎?
人若無心——又該如何。
九師父的聲音柔了下來,美得如同荷葉上滾動的珍珠,“你以後便在此處住吧,琴也是通靈的,也是有情的。”
九師父一陣風飄走了,留顏夕一個人在山上吹冷風啊吹冷風。她嘟著嘴,十分不滿,這啥師父嘛!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廢話,說到底壓根兒沒說什麼。不僅一句都沒聽懂,反而還要孤孤單單淒淒慘慘地睡著山上!
天氣逐漸變暖,折騰了一天的顏夕眼皮又快貼上了。
她找了一個離琴不遠之處,蜷縮著身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還好,她是無論什麼情況下都能睡得著的人。
朦朦朧朧中,她似乎看到月亮上走下了一個仙女,她柔軟的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繼而身上一沉,讓顏夕覺得暖和又安心。
一夜好夢。
第二天清晨,顏夕發現自己身上多了條被子,與其說是被子,不如說是植物跟筋變成的毯子一類的東西。
怪物師父還蠻好的!
顏夕的臉上出現了比朝陽更燦爛的笑容。
她習慣了農村生活,所以露天睡在如此美麗環境裡還是很愜意的。
九師父不久便出現在她的身邊。
九師父每次來都能給顏夕帶來驚怔的感覺,她實在是太美了。可是……
為什麼總是像個空殼子呢?顏夕想。
撥動琴弦,九師父閉上那雙無波的白眸,雪發翻飛,頗有飄飄欲仙之感。
琴聲斷斷續續,漸漸連成了曲調,由緩轉疾,由輕到響。莫名的曲子。甚至連一點音律都沒有,毫無章法。
顏夕隻看見九師父纖纖玉手飛速地撥動著琴弦,快到隻能看見幻影。她的身體前後晃動,臉上的神色也急劇變化著——從桃紅柳綠的春,到暑期濃濃的夏,繼而是秋風蕭瑟的寧靜悲涼,最後到一切泯滅在冬雪中的寂滅。
從生機,到絕望。
從清澈,到渾濁。
從淡然,到執著。
顏夕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著,這就是師父的故事嗎?這就是師父的一生的愛戀嗎?她忍不住想仰天大笑,笑到哭泣——又發現一切寂靜之後,隻餘下無奈的苦笑。
聽者尚且如此,那琴者呢?
顏夕閉上雙眼,也許,這就是師父的琴心吧!
許久,九師父睜開眼睛,白眸依舊不含任何感情。
“明白了嗎?”她淡淡問。
顏夕點點頭。
“你來試試吧 。”
顏夕走到琴前。跪坐。目光盯著琴弦。
她將每一根琴弦依次撥了一遍。
然後回頭看九師父。
九師父看著她,哈哈大笑,一下子就沒了影。
顏夕看著她消失的背影,也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