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回頭，千萬彆回頭，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你的臉。

可能是對他前半生為非作歹的懲罰，沒人聽見他心裡強烈的念頭。

那人回頭了。

他有一雙漂亮的藍灰色眼睛，像夜幕下的大海，也像天光乍明的天空。

屏障一旦打破，便如同堤壩破開了一個口子，泄洪一般勢不可擋。

隻是一個瞬間，跟他相處的畫麵就塞滿了顧星源的腦袋，他那張比Omega還漂亮的麵孔在顧星源眼前無限次重疊，藍灰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從月亮區他利落漂亮的身手，到毫不猶豫揮刀紮向自己的腺體；從他在韓明遠的叉子下救下自己的眼睛，到在沈昀澤的麵前帶走自己；從他卡著自己的下巴塞進來的那雙帶著玫瑰香的手套，到那句冷酷無情地“叫長官”；從他教自己凝聚精神力打中那隻曾經遙不可及的鷹，到他帶自己成功飛躍火烈鳥隕石帶十五分鐘；從他態度冷硬地要求自己立刻歸隊，到那句聽起來該死地溫柔的安慰……

完了。

受過高強度精神力訓練的好處就是，讓顧星源在控製不住自己滿腦子亂飛的回憶畫麵的同時，還能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精神屏障正在徹底崩塌。

甚至那些畫麵中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根本沒發生過的事，裡麵居然是少年時候的陸楓和更小一點的他。

重重疊疊。

他都要死了，腦子裡閃過的居然全是陸楓，跟智腦死機一樣不停地循環重疊。

等他腦死亡躺在床上隻能靠營養液為生之後，軍方通過儀器調取他腦子裡最後的畫麵，就能看見無數多個陸楓少將了。

這是什麼感天動地的絕世AA戀。

顧星源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的訓練老師給他看過同類型腦死亡病人的腦內成像視頻，這些畫麵裡的陸楓會在他眼前以各種淒慘的方式死掉，一個接一個，永遠也不停歇，直到他受不住精神崩潰為止。

這種強大的精神摧毀被埃索帝國的人造人廣泛用來折磨捕獲的銀河帝國的精銳士兵們。

他們會在親人、愛人或最重要的人循環不停的死亡中崩潰，哭著說出所有情報，然後在絕望中死去。

截止到目前已知的軍方資料，還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精神攻擊裡麵生還。

雖然但是，他從來都沒想過讓陸楓去死啊。

顧星源默默地想，反正他都要死了，能不能打個商量，讓畫麵裡的他死掉算了。

他不想看著這個堪稱完美的alpha長官死掉，一次也不想。

依然沒有人聽見他的祈禱，眼前的畫麵開始染上血色，鮮血湮沒那雙美麗的藍灰色眼睛。

不要啊。

顧星源頭痛欲裂。

他覺得他應該可以堅持很久，經受過訓練的精神沒有那麼容易崩潰，至少能堅持到陸楓在他眼前死個千八百次的。

可他不想看了，一次都不想。

要不就這樣死掉吧，反正他都是要死的，沒有必要非等到親眼見證陸楓死掉幾百次以後。

他這樣想著，緩緩放開了自己最後的精神屏障。

朦朦朧朧間，他感覺到自己仿佛被大海包圍了，海水的味道包裹著他，空曠、幽深，帶一點淡淡的鹹澀。

這很好。

顧星源想，海洋之星本來就是生長在大海裡的玫瑰，隻有在海水的懷抱裡，它們才能綻放。

下一秒，那些染血的畫麵通通在他眼前破碎掉。

顧星源看見了那雙真實的，藍灰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譴責、歉意、為難、心疼……

目光裡麵的涵義太重，他看不太懂。

顧星源聲音沙啞：“你怎麼才來啊，長官。”

“我來晚了，”陸楓抱了抱他，低聲道歉：“抱歉。”

鮮血從他身上滴下來，落到顧星源身上。

顧星源沒辦法站起來，他隻好靠在陸楓的手臂上，“我把他們攔住了，一個都沒有跑掉。”他得意地說。

陸楓把他輕輕放到地上平躺，目光掃過他折斷的右臂和血肉模糊的左腿，最後落在焦黑一片的操控台上。

“你做得很好。”陸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