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夠好好地隱藏著自己,瞞過了地府所有人,她自己修煉成肉身,擺脫了地府收魂鞭的威脅,她的結界甚至能把太白金星屏蔽在外,然而他卻總覺得,她已經瘋了,如今的清醒隻不過是瘋狂的另一種形式罷了。
元雋微微歎口氣,在陽光中閉上了眼:“你從哪裡學來這麼多?”
阿羅伸出手去,慢騰騰地掐下一片榕葉來,嘴角似笑非笑:“人類啊。”人類教會了她太多太多。
她把榕葉橫在嘴唇上,居然吹出聲音來。
元雋聽出那是《天上曲》的調子,是第七任百花司主為王母賀壽所作的曲子。
他沉默地聽完這一曲,望向阿羅的目光微微不解:“你為什麼幫我?”
阿羅淡淡地笑開來:“因為,你我都是天地的背棄者。可憐的……”她一字一頓,“背棄者。”隻是,她背棄得更徹底,她對三界,毫無眷念。
阿羅的眼眸微微閃著藍光,妖豔的毒氣在她心底蔓延,一寸一寸地爬上肌膚。
她像朵怒極盛放的花,開在午時燦爛奪目的陽光下,美到了極致,也豔到了極致,隻是那樣的美豔裡,帶著絲絲侵蝕人心的妖氣,望過去便像是無底的深淵,隻覺得要被吞噬在那美豔裡。
元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歎氣聲清晰可聞:“優羅嗬,高潔的優曇花啊。”
仿佛被喚起了什麼,阿羅轉過眼去看他,心緒慢慢平靜。她心底惡意漸漸隱去之後,妖氣便不見了,麵容仍是很美,美得動人心魄,卻不再有吞噬人之感,她靜靜地望著閻王,微微一笑,正像是優曇花開,純潔高雅:“閻王,我早就瘋了。”
如今行屍走肉的是誰,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蘇墨白覺得自己隻是去休了個假而已,回來之後便什麼都變了。
“人間”被隱藏也不是頭一回了。那個懶得要命的店主不想做生意的時候,常常便會任性地把“人間”給藏起來,有時她勾引到新鮮男人,潔癖嚴重的她不肯去開房,總是把人引回“人間”來,把他們幾個攆出去,一道禁製,便在裡頭顛鸞倒鳳。
可沒有哪一回結界是破不開的,以前她不去破,隻是不屑而已,可不是不會。
這回的結界卻不是出自店主之手,葉天青把結界做得跟鬼打牆一樣,讓她在門外轉悠了半天,也沒能破門而入,蘇墨白向來沒什麼耐性可言,嬌媚的臉頓時變成了鐵青色,右手淩空揮灑幾下,門內的葉天青頓時便被濃鬱的花香掩住了鼻子,幾乎不能呼吸。
他什麼都好,恰恰就是聞不得花香,當下便嗆得眼淚鼻涕一起噴灑,皮膚上迅速地泛起大片大片的紅疹,他左抓右撓,毫不管用,隻覺得幾乎都要癢到心裡去了,葉天青含淚大叫(其實他也不情願哭的):“來了,來了。”
急忙鬆開結界讓蘇墨白進來。
結實修長、充滿彈性與光澤的大腿先邁進來,短得不能再短的皮褲剛剛好包住渾圓的臀部,軟皮高跟黑靴拉至膝蓋,緊致短小的黑色背心包裹著誘人的身材,胸前瑩白的肌膚幾乎要晃瞎人的眼。
竹子精從她一進門便躲到櫃台下麵去了,無論多久,他似乎都無法習慣看到蘇墨白這種衣不蔽體的樣子,特彆是胸前的偉大,一晃一晃,竹子精按住自己的鼻子,暗歎修為不夠,修為不夠……
葉天青屏著呼吸,仍然鼻涕眼淚雙飛,對蘇墨白大吼:“該死的,還不把你這些花香收回去。”
蘇墨白勾起唇角,笑得愉悅,狹長的狐狸眼媚光四射地瞟了葉天青一眼,彈彈指,空氣中的花香便散去了。
葉天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無力地看著她一身夜店女王的裝扮,再回頭看眼身上衣料少得不能再少的店主,無語地望天。
這兩個女人,能不能像個正常人?
蘇墨白尚還來得及跟葉天青算帳,便被猛撲過來的一個人影撞倒在地板上,尾椎骨撞到大理石地麵,痛得她的臉色由青變紫,近乎發黑。
隻穿了一件鵝黃抹胸短裙的襲染撲到蘇墨白身上,絲毫不顧形象,叉開雙腿坐在她腰腹之間,揪著她的耳朵大叫:“蘇墨白,老娘前天都被葉天青一把火燒回來了,你居然敢不回來?”
葉天青一聽頓時頭皮發麻,打算腳底抹油開溜,蘇墨白已經怒氣十足地彈開了襲染,飛撲過去一把揪住葉天青為了風流倜儻而留的長發,一拳便照著鼻子打了過去:“你這個該死的王八蛋!居然陷害我。”
竹子精在櫃台後麵瑟瑟發抖。
這個熱鬨萬分的“人間”啊,這些個恐怖萬分的女人……
葉天青被打得鼻青眼腫,桃花眼變成了熊貓眼,捂著流血的鼻子縮到櫃台後麵去了。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同樣縮在櫃台裡後麵的竹子精萬分同情地看了葉天青一眼,張了張嘴,葉天青瞪著他:“什麼都彆說。”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
在這個地方,男人是沒有尊嚴的。
微弱的□□聲打破了房中的喧鬨,正在跟蘇墨白口舌相爭的襲染猛地回頭,看向平躺在沙發上一直不曾蘇醒過的沈諾言:“諾言?”她撲了過去。
沈諾言緩緩地睜開了眼,虛弱地牽起一個笑容,啞聲道:“阿染。”
襲染呼出一口長氣,麵容上有放鬆之後的倦意:“幸好你醒了,你快砸了我的招牌了。”
沈諾言聽著她故作輕鬆的話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傷後無力,笑意未成,隻是緩緩問:“今天是第幾天了?”
襲染道:“你隻睡了一天一夜。”不算長。
“‘人間’、‘人間’可隱藏起來了?”沈諾言憶起倒下前的事,抓住襲染的手,有些急切地問。
襲染點了點頭,寬慰她:“放心。”
沈諾言毫無血色的臉虛弱蒼白:“阿染,送個信……給諾微,他們……他們肯定在找我。”
襲染對她溫柔地微笑:“你放心,我這就去。”轉過眼卻去看蘇墨白。
蘇墨白斜躺在沙發上,正在揉自己的尾椎骨,見她望過來,一聲不吭揚手便是一粒金彈子,神準地打穿了紅木櫃台,惡狠狠地落在葉天青的腦袋上。
倒黴的葉天青隻好站了起來,再也維持不住英俊瀟灑的表相,垂頭喪氣:“我馬上送。”
他揉揉腦袋,暗想自己到底是怎麼進了這間黑店的,這裡麵兩個不知道原身是什麼的母夜叉,修為都比他高,他打不贏也逃不掉,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男人還有沒有尊嚴了?
憂鬱的葉天青撕開自己的結界,放了隻紙鶴出去。
蘇墨白冷嗤一聲:“狐狸再怎麼裝還是狐狸,你以為用紙鶴傳書,就會變成仙人嗎?”
葉天青桃花眼泛出妖魅的光芒,柔聲道:“墨白,人家說,打是親,罵是愛,你這麼愛損我,可是喜歡我?”
這種時候,即便是膽大包天的蘇墨白也不敢去惹他,打了個寒顫,摸摸鼻子自動消聲了。
這隻狐狸精狠起來的時候會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