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割肉還於雙親 尤佳妍……(2 / 2)

再回到床邊時這出熱鬨終於偃旗息鼓,新增的信息末尾是她爹氣急敗壞下的臟話,尤佳妍粗略掃了一眼全選刪除,按下確定前屏幕上跳出大姐的電話。

尤佳妍臉上輕鬆的神色一滯,眉毛微微蹙起,很快接通了電話。

“小妍,你有沒有接到爸爸的電——”

“你彆轉錢給他,還有二姐。”尤佳妍冷聲打斷。

蔡夢秋歎了口氣:“剛才媽媽也給我打了個電話,一直哭,說隻有這一回,以後一定不再開口要錢了。”

尤佳妍笑了笑,譏諷道:“哦?又是最後一回?不應該吧,這一回是介紹費,要是不成功還有下一回的介紹費,成功了那還不得順便把彩禮和房子都出了?”

蔡夢秋聲音更低:“爸媽也是希望子女都能成家立業,幸福美滿。”

“成家?”尤佳妍靠在床背上,臉上的笑越發冷然,“誰家女孩子好日子不過要嫁給一個三十多歲還在家啃老的初中肄業的‘潛力股’?先前給的錢不都進了他常去的兩點一線,網吧和台球館嗎?”

“媽媽說她苦一點沒事,可是子女受苦才是世上第一苦。”電話那邊蔡夢秋的女兒小瓜好像在叫媽媽,她的聲音遠了許多,有些飄渺。

“家裡確實對不起你,很多事都……你怨也是應該的,隻是我自己當媽後才知道為人母的心情。”

尤佳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沒什麼好怨的,說什麼看不得子女受苦,應該是看不得寶貝兒子受苦。當初我給爸媽的那張卡已經一次性付乾淨了生養費也把話都說儘了,但是我從小是外婆帶大的,他們可彆搞錯了。”

蔡夢秋一針見血:“你想分得乾乾淨淨,可是外婆還在鄉下,這回爸媽要是拿不到錢,肯定回頭又去曲線救國找外婆了。”

尤佳妍一噎,驀地頭疼起來。

她扭頭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夜色寂寥,萬籟俱靜,她的那些朋友從不會在後半夜給打一個急電過來吵醒她,諷刺的是,這種電話通常隻會出自她的父母,留著相同血液的親人。

隻有外婆,尤佳妍神思恍惚起來,一時間聽不清大姐在說些什麼。

外婆不會在半夜給她打電話,年紀越大越習慣晚上六七點就入睡的老人,會撐著困乏照顧她的時差。

她說:“我們妍妍也要睡覺的呀,我們囡囡不睡覺長不高,平時已經很辛苦了,睡不好對身體不好。”

尤佳妍大學畢業後換了手機號,離開牢籠去往另一個陌生的城市,妄圖切斷自己拖泥帶水的原生家庭,可是外婆一直在給她那個注銷的空號每天打電話。

每天打電話。

像大學時一樣選正午12點的時間,雷打不動,因為外婆說:“妍妍你的課表我看不懂,它變來變去的,外婆記性不好了記不住,但是中午你要吃飯的呀,那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你肯定不上課對吧,可以邊吃飯邊跟外婆說兩句話聽,不耽誤你讀書奧。”

新的號碼還是被二姐蔡芫華先發現的,因為章紅和她都是社區街道辦事員,二姐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偷偷把外婆的事情跟尤佳妍說了一嘴,聽到第二句話尤佳妍就忍不住哭了。

她吸著鼻子回撥了電話,把號碼給了外婆,於是不到半年,她那如吸血螞蟥的父親就拿到了手機號,重新牢牢扒住了她。

不堪其擾,唯一慶幸的是彼時她還在租房,而家人不清楚她究竟在哪兒。吃一塹長一智,到最後買房的時候她仍然守口如瓶。

她想把外婆接過來一起住,可是外婆住不慣另一個城市。

外婆說城裡的屋子都長一個模樣,高得看不到太陽,她不敢下樓閒逛,因為一轉頭就如鬼打牆一般不知道哪裡是自己的家了。

她說鄉下能走人家,鄰裡間都認識,能一起聊家常剝橘子吃,可是城裡隻能看電視,她年紀大了,不會用智能電視,不會點播。

她還說自己門前那一畝三分地的青瓜要搭棚,白菜要捉蟲,四季豆要澆水,她說她走了,這些菜怎麼辦呢?

外婆說:“囡囡,外婆年紀大了走不動了,也不想走了,你是乖孩子,是好孩子,你方便的時候,多來看看外婆好不好。”

尤佳妍說不出拒絕的話。

大姐說的對,怎麼斷得乾淨呢?她從此再沒有換過號碼,也沒有將騷擾電話拉黑,因為一旦在她這裡撞南牆,下一秒目標就會轉移到外婆那裡。

哪吒剔骨割肉還於雙親,可以憑荷葉蓮花之心脫胎換骨。

而她同樣抽筋剝皮,弄得一身狼藉,還要撿起血肉模糊中唯一在跳動的部分,捧起來,它在一聲聲喊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