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天真爛漫藏不住話的小草這回稍稍停頓了下即將要呼之欲出的疑問。也不知是誰勾起了她的思家之情了,我潛意識裡多疑地認為小草可能知道了什麼她本不該知道的,她這是在試探我?
“為什麼?”果然她問了,而我在帳幔裡的眼愈加湧現寒意。“我是哥哥的貼身丫鬟,哥哥是殷墟的太子,哥哥說的話是金口玉言,你也不能讓我回家嗎?小草隻想看看娘親一次。”
“不行,小草。”我淡淡的嗓音仍舊細膩,還沒有變聲,顯得有些女氣,所以才似溫婉得聽不出裡麵的真正韻意。“我雖然是太子,更要曉以大義,不能因為你是我的貼身侍女就放寬尺度,你懂嗎小草,我是太子,我身邊的人自然更應該以身作則。”我在扯謊,屢試不爽地欺負一個還分不清是非的傻姑娘。我從來都是胡亂來的想乾嗎就乾嗎,我的奴才我根本記不得幾個,他們要做什麼也用不著我去教導。小草是個例外,她的一切都是我親自在過問。所以隻要我告訴,她都會誤以為原本就該如此。
“哦……”小草懊惱的叫一聲,好似發小脾氣的踢了踢被子,頓時一陣悶聲。我勾起薄笑,丫頭總是那麼好騙、好欺負。可她竟聰明了,又折回來不依不饒地發問,“那,哥哥,小草聽說宮女滿18就可出宮了,到時候小草就可以回家了嗎?”她的語氣很是急切,我不禁驚訝她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寬宏膽色。
我沉吟。不好意思,你出宮之年就是我娶你作妾之時,你一生都出不了宮,回不了家,這就是我對你深切而隆重的‘寵愛’。
“是呀,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家了。”而嘴裡我卻又另一副口吻,輕鬆的說道。
“……”小草不似喜悅,反而沉寂了下來。我心中一緊,潛意識裡覺事情有些蹊蹺,卻無法理清。
而事實上我已經受不了這話題。我隻好勉為其難的結束她看起來還未問完的糾纏,假意隨口相問,“小草,這是誰對你說的阿。”
“唔嗯?”小草的驚詫聲令我暗中了然一哼。
“這……那……”她顯然不願吐露。畢竟年齡小不知該怎樣搪塞過去。
我不想逼得她太緊,以免打草驚蛇,再者,我也還需要時間好好查清楚小草到底知道了多少,又在打什麼主意。於是,我好心地給她個台階,“哦,是哪個宮女告訴你的吧。她是不是想家想得緊啊?嗬嗬……”
“阿——恩!是呀是呀……”
一席難得的對話不歡而散,我聞到床側下沉穩的呼吸聲,眨著夜貓子的眼,靜靜觀望著床壁。
帳帷內,我默默伸頭探望,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詭異。門扉緊扣,無人的靜寂。失望地垂下眼,側進帳中。母妃不在了,母妃那些看護我早睡的丫頭自然也不會再來了。我感覺自己被天上的娘親拋棄,越發地覺得露氣寒重。再預先暖過的被褥也溫暖不了我,我反而在昏昏沉沉的噩夢中輾轉反側,每一夜都落下焦慮的汗珠與靜淌著的意識不了的淚水,浸濕衣裳……
今夜,我因為一向的晚間失落而大意地沒有意識到,下鋪的小小身影,正害怕地緊閉著細巧顫抖睫毛的雙眼,汗珠一滴滴浮現積滿額頭。
直到我在再次輾轉反側間驚醒,驚濕了一片背脊間,聞到一絲濃而還來不及消散的古怪香味。檀香味、混合著清淡的香藥草!
我壓抑地控製著自己咬牙切齒的幅度,低壓著嗓音高高地揚起一聲:“小草!”
我的怒意與恨深深地毫無預警地落入聽到我的低叫猛然從褥中爬起的小草驚慌失措的眼中,她害怕地垂下小小的腦袋直直跪在我的床邊,不斷抖動著小小淡薄的身子。
我猛地把她從床邊拽起,不聞她的驚呼,讓她看向我,毫無憐香惜玉之情的用單手扣著她衣領下的頸項,瞬間她呼吸不暢的開合著小巧的鼻孔卻不敢掙紮妄動:
“你想做什麼?想做什麼?!想下藥讓我睡死在自己的床上?!恩?!”你果然和你下賤的母親一樣!連下毒的手法都是一樣!真是狠毒阿,知道我不讓她回家,恐怕還知道了什麼,就想冒險借機把我害死?!憤怒讓我一時之間失去了理智,不過看到她這張老在我眼前晃著的越來越‘容妃’的小臉,我又有幾時擁有過理智?!哈——
“沒有,我沒有……”小草的眼裡滿是驚慌,小嘴艱難的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都是反複在反駁。
我不會單因為這兩個字就放下她細巧的脖子,反而我越勒越緊,不管她想怎麼樣,她已經懷疑起了我。今日的事也會讓她在事後發現我突然猛增的力氣,如果她背後有著人有著陰謀,那麼我放過她就等於放虎歸山。何況,我看著眼前的這個脖子,像極了容妃的脖子,無疑是一種致命的嗜血誘惑。嗬嗬……我笑得痞邪不單純,瞳孔裡通紅的情懷令小草開始掙紮,留下了害怕的眼淚。她嗚咽的聲音如雨聲敲打在我的耳邊,浸濕在我傷痕累累的鐵製的心扉。
“哥哥,哥哥。小草是為了你呀……哥哥……”
我一鬆手,放開了在她漸漸窒息呼不進氣息的頸項的鉗製。我徒然地放下手,攤開手掌,那裡徒留的紅掌印,仿佛還預告著我若再努力一把眼前咳嗽不已的小孩兒就會一命嗚呼了。我收緊拳頭。
“誰給你的藥?”這麼本事的藥,受氣包的小草怎麼會有能力輕易拿到。
“那不是毒藥……”小草唯唯諾諾地看著我,小心說著,“那是好藥……”
我輕瞄著瞥過一眼,她立馬噤聲,忌憚地小手還驚魂的撫著小脖子怕折了似的。
“我再問一遍,你問誰拿的藥,恩?要對我做什麼?再不說,你就永遠也不用說了。”我拿冷眼橫著她,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嘴裡說著最常掛在嘴邊,對下人的威脅。
曾幾何時,當我發現容妃的陰謀,我也是這樣問著在我床前一個偷偷潛進的丫鬟,我親眼看著她被怒氣橫衝的父皇在我麵前托盤而出後的一箭刺死。而後,父皇命人下藥回給所有的妃嬪侍妾,讓她們從此斷了謀殺我的念想。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父皇下的這個決定很是狠絕,他給了所有嬪妃一碗湯藥,這個湯藥,使她們再也無法成為娘親,體驗合家歡樂——她們即使再不願也隻能對我這個天家兒子好。這確實比一刀刺死了容妃更痛快。
小草沒經過什麼風雨,被我幾下威脅的口吻悚得濕潤了眼眶,膽懼的盤旋了兩周立馬圍著大眼睛刷刷地流了下來,從小聲地抽泣又霎那間變成了大聲地哭腔不止。“哇——哥哥——”
我頭痛木訥地偏過身子,揉著我猛然受刺過度而失聰的一隻耳朵。
“小草不是有意的……這藥是清大人給的~小草看你總是睡不好,才鬥膽問他討的!這是有助一覺好夢的!嗚……”
小草哭得臉上鼻子上滿是淚痕鼻水,說出的話也是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