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青年著白衫踏出屋外。一身素雅無飾的月白襯得他更不似武人,祈溯卻毫不在意。他素來不喜繁瑣華貴,嫌之塵俗,也保留著打小自軍營裡養成的習慣。總覺凡事從簡為上,亦不喜張揚。因而偌大個府邸,也沒有許多下人。他一人外,本就沒有旁的主子,加之仆從少得可憐,自然顯得不甚空蕩冷清。然而祈溯從未在意。於他來說,這比弱冠時醉臥沙場,茹毛飲血,風餐露宿的生活要好上太多。
對於自己一身超絕武藝,他也是不曾懈怠的。隻是連日來,被那風兼這般那般地磨著,來不及早課。僅僅是握筆,都覺指節僵硬許多,因而對那小將更生不出好感來。
苦笑兩聲。少年時祈溯,恐怕永遠沒有想到過如今境地罷?
然而不過是十載春秋。
十載流年逝水,棱角漸漸磨平,他竟也漸漸懂得圓滑婉轉,竟也漸漸變得長袖善舞。於是少年時的壯誌淩雲,氣貫長虹,竟也可以如此輕易便拋棄了。於是一次次被重創,隻差一步便永離人世,竟也隻是唏噓人生無常。於是被變相貶謫,被曾經最疼愛的侄兒仇視,竟也不能使他內心再起波瀾。於是所有的少年希冀,壯誌未酬,生生化成齏粉,竟也沒有一絲一毫掙紮。於是經曆過世事如許,竟也隻是自嘲地淡淡笑笑,然後被一句剿匪置身世外,悠悠然看滄海橫流。
沒有半分不解。沒有半分憤懣。看得多了,也早便猜到結局,竟是習以為常。
然而可真是半分怨恨也無的?也許並非如此罷,然而他早已懶得細想了。
又能如何呢。
遙遙看見一青衣人長身玉立,似乎等了頗久了。玩弄杯盞中的茶,坐下複又站起,百無聊賴地如隻大狼狗一般。祈溯不自覺地笑開,果然還是個少年啊。
風兼一頭青絲細發,用銀冠高高束了,至發頂張揚地披散開來。一雙狼瞳深眸,通透坦蕩。猿背蜂腰。絲毫不曾收斂的霸氣與祈溯不同,完全是武人的疏狂氣質。
我曾經,也是如此的吧。
祈溯眸色一沉。頓了頓,遙遙地便朗聲笑道,“將軍久候。”
彼時,離澎湖之一役,還有很遠的距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