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師爺送來一個美人,說要給文丞相做侍妾。
這的確是一個美人,烏發雲鬢,標準的鵝蛋臉,柳葉吊梢眉,水杏大眼如星般明亮,巧鼻生姿,唇紅若櫻。
頭係粉紅金邊絲帶,耳配鑲紫玉白銀通心墜,項戴白玉吊金鏈,腕環碧綠細玉鐲,身著淺青秀蝶流蘇罩紗長裙,足穿對紅鴛鴦繡花鞋。
整個人顯得凹凸有致,美豔婀娜,徹底吸引了大夥兒的眼球。
這是不同於箬疏的美。
隻是,現下正值文丞相弱體之際,白師爺又為何送來一個活脫脫的大美人兒?
眾人不解,待到箬疏公子與那刑侍衛來時,都讓開了路。
送美人的隊伍早已遠去,留在門口的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將女人相送,這是高官間常有的事兒。
在他們看來,女人隻是物品,確切點兒說是附屬品。
外表美的女人就是好東西,得人欣賞;外表醜的女人就是壞東西,遭人唾棄。
最後,美與醜又能怎樣?
她們終究都會青春逝去,現在人前的是一副副布滿皺紋的麵孔。
女子見箬疏來,想他在府中是有些身份的,連忙俯身行禮。
箬疏隻是微笑,又對陳管家禮貌地打了招呼。
女子顯然有些尷尬,方才沒有注意到這老管家,也失了禮數,看這位漂亮公子甚是尊敬他,女子又轉身向陳管家行禮。
還好陳管家不是斤斤計較,愛擺譜之人,也衝女子善意地笑笑。
人都被送來了,哪有再送回去之理?
箬疏請陳管家安置好女子,便同刑南趕回主內室。
“什麼?!”屋裡傳出一陣暴喝,隨即聲音又小了下去。
文紹廷原本悠悠閒閒翹著的二郎腿已經倒在床麵上。
他正瞪著雙眼,滿臉驚異:“你……你給我再說一遍?”
刑南耐著性子悠悠道:“大人,公子已經說了三遍了。”
文紹廷先是愣了一下,後來猛地一拍床單,怒道:“丫的,那白師爺分明是找了個眼線嘛!”
說的時候,火冒三丈,好像誰搶了他幾千兩銀子似的。
箬疏品著香茶不吭一聲兒,文紹廷不爽道:“美人大夫,你倒是說話啊~~~~這侍妾是你領進府的,你可得負責。”
然後,他翻著白眼兒,嘟著嘴巴,拿抓癢扒敲著刑南的肩,美其名曰:關愛下屬,免費服務。
箬疏調過臉:“人家白白送你一個大美人兒,你都不樂意,如何才知足?”
文紹廷一聽又笑得很猥瑣:“怎麼,對她有意思?”說著聳聳肩,“做你的侍妾好了。”
箬疏笑:“就算不做侍妾,基於禮數,咱們也不該把人送回去。再說,你這麼急著把眼線拒於千裡,豈不更讓人懷疑——你這裡在搞鬼?”
文紹廷撇撇嘴:“這我知道,可萬一被她發現了什麼……”
“發現又能怎樣?難不成憑她幾句話,你就會被定下欺君之罪?”頓了頓,箬疏又看向文紹廷道,“你不是說過,官場裡辦事兒,要有證據麼?連宮中禦醫都對你的怪疾束手無策,誰——還能說三道四?”
他的表情魅惑動人,眼裡閃著精明的光。
文紹廷長歎一聲,點頭道:“人才啊!”說著還用抓癢扒拍拍箬疏的肩,“你不去搞宮鬥,簡直太可惜了!”
文紹廷這裡算是同意那美人留下,至於剩下的工作還得箬疏去完成。
人家剛進府,可不能丟著不問。
午膳過後,箬疏就找了陳管家帶路。
那女子被安排在西院,那是文紹廷的妻妾生活的地方,隻是文丞相素日裡清心寡欲,沒有娶納妻妾,所以這個西院人煙稀少,如今也顯得比較清靜。
箬疏剛穿過抄手遊廊,便見那女子側身立於門口,正用白皙的纖手緩緩撫摸著門沿。
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她對手上動作的專注,仿佛這門沿,就是她等了千百年的愛人。
她的餘光掃到來人,於是收了手正身向他們行禮,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著,不過笑意沒有達到眼底。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裝束,若是能夠神采飛揚起來,或許,連天上的日月也會為她斂去光華。
箬疏見陳管家還有些雜事兒,就讓他先去忙。
“姑娘,恕在下驚擾了。”說話的人滿眼溫柔,笑如春風,讓女子有了一刹那的錯覺。
白衣勝雪,如謫仙般的男子。
她輕輕搖首,直視著箬疏:“公子隻稱我‘月容’方可,不必‘姑娘’而顯拘謹了。”
後者笑而應道:“也好,既是進了府中,變成了府裡的人物。在下是丞相大人的隨行大夫,若不介意,月容也可稱在下‘箬疏’。”
月容聽了點頭應著,見箬疏還處門外,連忙請他進屋坐,
還好這屋門口並非直達床鋪,隔著錦簾有一麵積不大的地兒,巧了是放客桌椅的。
這樣,箬疏進去也不算闖了人家閨房,況屋裡還有丫鬟侍候。
月容給箬疏倒上一杯清茶,就同他麵對著坐了下來。
二人閒聊著,無非是關於府中一些瑣碎的小事兒,女子也不過與箬疏同歲,兩個絕世美人在一起,倒似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箬疏沒有告訴月容前段日子裡府中發生的慘事兒,他當然不希望這樣一個女子,會因為肮臟血腥或妖魔鬼怪兒日日提心吊膽。
像她這樣,不正該是朝氣蓬勃,活力四射的黃金時段麼?
隻讓她每日飲下雄黃酒,箬疏道這是府裡人的規矩。
月容也沒多問,點著頭應下了。
她失神地望著箬疏離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
她的手一直扶著門沿,幾乎將重心都移至那裡。
門沿,木製的粗糙的門沿。
當晚,文紹廷正在屋裡讓丫鬟侍候著洗腳,陳管家來敲門,丫鬟過去開了門。
他身邊站著上午剛進門的侍妾,隻是身穿粉紅抹胸,外披素色長絲袍,雲鬢輕解,長發披散,清麗脫俗。
陳管家小碎步至文紹廷前:“大人,早上那個被送來的姑娘來了,說要侍候您。”
文紹廷一聽,差點兒嚇得跳起來,這女人動作還真快,剛來就想試探他!
依那小庸醫所言,他對自己的確沒有什麼威脅性,這女子難道不知道他“身患怪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