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放心,朕出私庫製筆,絕不動用國庫分毫。”皇上也不遮掩,“此筆易得,燒製柳枝以布裹之即可。”
如此易得,倒叫人沉默了。
不比何夫子那樣期待著公主筆能對普羅大眾起一星半點的作用也好,臣子們也很快想到百姓得知製法後或許用得起筆。但這也不是十分影響的事情,不過為百姓們省一些錢罷了。真有什麼人因省了筆錢而出人頭地的概率實在太小。而何夫子就是看到這一點希望,也要推行公主筆。
臣子們默默點頭。
皇上繼續道:“朕預備將製公主筆之法向民間推廣,各位意下如何?”她終於在博弈中占據上風,感覺真好。她的身體在衣袍下輕輕顫栗,整個人竭力保持平衡。
還能說推行利民之事不好嗎,皇上目的達成。
四位大臣自顯陽殿中退出,不同與往日的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四人齊行。殿外一片陰沉,天像憋著股勁兒。
“公主筆之事,崔大人有何看法?”盧中書監一麵走,一麵目不斜視地詢問。
崔尚書令步履穩健,恍若未聞。
倒是王侍中接話:“盧大人這話何意?”
盧中書監和氣地笑道:“各位大人果真覺得陛下的公主筆如陛下所言,是明光殿哪個宮女所製?”這些人都愛藏著掖著,盧中書監不介意將話說得明白些。
鄭給事中本不想一起走的,見三人默契地齊平而行,便也留下要聽是什麼事。他與盧中書監理念不合,素來不接他話,這會兒好奇之下才沒忍住開口:“不然?”
盧中書監道:“崔大人,您說呢?”
崔中書令終於看他一眼,冷道:“是與不是,又能如何,影響什麼?”他加快腳步,很快從四人中脫身。
感受到崔中書令的態度,盧中書監麵上顯示出些無奈:“陛下為國為民當然是好事,我隻怕她操心太多,忘了最重要的事。”他接連歎氣,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什麼事?”鄭給事中問。
盧中書監唉聲歎氣總不肯說,還是王侍中解惑:“盧大人說的最重要的事……是陛下該儘快生下一位太子,為王朝延續提供保障。”
鄭給事中對討論皇上的閨房之事不僅沒有任何興趣,反而厭惡旁人提及此事。他當下闊步離開,恥與姓盧的為伍。
盧中書監目送鄭給事中離去,對王侍中道:“鄭大人高潔,咱們不及。”
王侍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麵無表情道:“不敢稱‘咱們’,你是你,我是我。”
盧中書監毫不生氣,笑道:“我與王大人雖然道不同,但都是為著大夏。有燕國賊人從旁窺伺,陛下不快些留下後代,實在讓人難安。”
王侍中也無法像盧中書監這樣大義凜然地談起皇上的私事,但他不得不承認皇上一直沒有後代的確是讓百官著急上火的一件事。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連個傳位的都沒有。他沉了聲音:“道不同,不相為謀。”便也獨行離開。
盧中書監站在一汪水坑前,負手笑看王侍中也離開。他不信公主筆是明光殿哪個宮女所製,他想這是何師道向皇上投誠所獻的禮物,給公主當老師隻是他重回朝廷的某種手段。說辭最大的破綻在於公主學寫大字。
誰不知道公主癡傻?
何師道真是越來越妖,被罷官這些年還真讓他做出東西,能為皇上想出個這麼收買人心的法子。
他抬頭向遠方看,積雨雲壓在宮牆之上,龐大而沉悶。
燕國人要來了。
盧中書監收起臉上笑容,實打實地踩入水中一步步向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