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星疏。
蕭予笙臨睡前,又看了一遍手機。
她從來不開各類軟件的新聞推送,此時消息通知欄仍舊是空蕩一片。
是有事情耽擱了?還是……忘記了?
晚上十點半左右,“連理枝”說自己等會就到寢室,回去洗漱,自己回複了一條“好的”,便再沒了下文。
切到聊天界麵時,指尖頓了頓,發覺自己的行為與尋常有些出入。
她眼眸微斂。
明明半個月前才拒絕對方,現在卻因為一條遲遲未曾收到的“晚安”,心緒稍亂了半分。
指尖懸在白綠的發送鍵上,沾染了幾分屏幕的柔光,沉默半晌,還是上滑退出。
似是正要探觸好感的深淺,又在將將觸及的刹那縮回。
常說二十一天足以養成習慣,更何況早已不止三周。
不該有的情緒,不必放任。
蕭予笙眼底壓著難言的意味,側身將手機放回床頭櫃上,闔眼入睡。
一夜無夢。
早上七點剛過幾分,車駛至醫院停車場,電話鈴聲響起。
蕭予笙偏頭看去,來電顯示:老師。
她按下接聽鍵。
“老師?”
“小笙,有個事得麻煩你。”連景芸開門見山道。
“我侄女昨晚出了車禍,目前就住在市一的骨科病房。小姑娘剛來這邊上學,父母沒時間,已經請好護工了,但我和她爸媽還是不太放心,有空的話麻煩你幫著照看一二。”
蕭予笙朗聲應下。
當年研究生選定骨科方向,她跟著連景芸學了四年,畢業後的兩年規培也是由她一手帶出來的,算得上是連景芸的得意門生。
連景芸雖然對待學業和工作要求嚴厲,但私下卻很和藹,時不時邀請學生們到家中,親自下廚招待。
蕭予笙承蒙老師六七年關照嗬護,心裡早將她當做敬重的長輩。
一年前,連景芸被聘往Y市某醫院,本想帶著蕭予笙一起過去。
蕭予笙考慮到父母都在C大任教,婉言拒絕了老師的好意。
儘管師生兩人很少再碰麵,但蕭予笙仍然時不時問候老師的近況。
“我侄女現在住415病房,叫連梔。我看了那邊發來的片子,跌倒時右手掌著地,橈骨中、上段發生橫斷骨折後,骨間膜牽拉尺骨,造成尺骨斜形骨折。”
“尺橈骨骨折?”聽到名字的刹那,蕭予笙抿了抿唇角,不動聲色地擰了眉。
“連理枝”誤將高鐵票發來那次,蕭予笙無意間看見了她的名字。
連梔,很好聽的兩個字。
同樣是在c市剛上大學,又是同名同音……
和老師又寒暄了幾句,蕭予笙匆匆趕到科室,找同事問了昨晚的就診記錄。
看到姓名欄的那刻,她的目光怔愣一瞬,將報告細致瀏覽完畢,匆匆換上白大褂。
早上七點四十分,陳主任領著一行人開始早間的例行查房。
-
連梔迷迷糊糊地睜了眼。
原本病房裡隻她一個人,門敲響的刹那,她下意識應了聲在。
隻聽得門鎖響動,一連串走進七八個戴著口罩的白大褂,團團圍在她床邊。
連梔牙沒刷,臉沒洗,甚至睡了一晚的頭發也正散亂著。
她漲紅著臉,恨不得穿過床底板,從地縫裡溜出這間病房。
昨晚打的石膏固定,眼下右臂還不能動彈,連梔左臂撐床坐了起來,低著頭不敢抬眼。
“小丫頭,你是景芸的侄女吧?”身旁傳來和藹的問話聲。
“哎?”
連梔詫異看向左側的那位醫生,是位約莫四十多歲的女性,眼角細紋透出溫和的笑意,胸口掛著工牌,姓程,職位一欄標著“主任醫師”。
“我姑姑是連景芸。”她愣了愣,揚唇回應道。
程主任朝她笑著點了點頭,
“小連呀,你叫我程姨就行。彆擔心,咱們科好幾位醫生都是景芸一手帶出來的學生。你姑姑她昨天大半夜給我打了招呼,怕你這個小姑娘在這人生地不熟,胡思亂想的。”
“喏,這位就是你姑姑的得意門生,蕭予笙。你在這安心修養,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來問我和蕭醫生。”
連梔順著程主任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與正對著她床尾的那位醫生視線撞個正著。
身形高挑,神色清疏。分明是一模一樣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卻極為妥帖,此時站在一眾醫生當中,氣質不免出塵。
對方投來不淺不淡的一瞥,朝她點了點頭。
連梔卻未曾讀懂目光中的含義,緊張地扯了扯嘴角,又忙偏過眼去。
她隻覺得這位醫生長得極為好看,好看得……方才褪去的紅暈幾乎又要重浮在臉上。
程主任又拿過床頭櫃上的片子仔細看了看,遞給眾人傳閱,而後寬慰連梔道:
“放心,隻是輕微骨折,在這住一周就能出院了。平時注意鍛煉手掌抓握,對指、對掌動作,以及腕關節也可以適當屈伸。”
連梔跟著程主任的動作學了幾回,咬牙忍下陣陣襲來的痛意。
程主任又叮囑了幾句,要她彆心急,訓練要循序漸進,膝蓋的傷口沒結痂,多注意臥床休息。
連梔一一應下,仰頭淺笑著道了謝。
她目送程主任一行人離開病房,那位醫生姐姐落在最後,又朝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