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開始霸淩的是另一個小孩,我稍微做了些事,讓他們把火力轉移到我身上了。他們一般在搞的都是些往課桌裡扔蟲子、塗抹課本之類的惡作劇,然後開始在班級上麵搞孤立,今天我刺激了他們一下,讓他們動了拳頭,再讓班主任撞見這一幕。”他沒說他想體驗一回被欺淩者的視角。
“我想休學,或者一直請假,隻在考試日去學校。校醫說這件事大概率會讓我對學校產生陰影,醫生的話也有了,這樣就足夠有說服力了吧。想讓校方給批假很簡單的。初中、高中也可以是這樣,混個文憑就好了。錢對我來說不重要,勉強溫飽就行,書籍則可以到圖書館去借。是的,我避免不了和社會接觸,那我就儘力不去接觸,我自己去建立一個隻屬於我的房間,我想試試。”他沒說他其實有很多個不需要受傷的方案。
“你不反抗了嗎?”
“反抗是荒誕的,爸爸。”
“我在思考,可我在變得普通,因為這樣會更幸福。我在被同化。世界是荒誕的,沒有意義,我有你就夠了。”
寒山柳吉無法抵抗這句話,他的態度很快軟了下來:“無崎,你不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嗎?算了,冰淇淋要化完了,快吃。”
“嗯。”
———
“……去年,他犯下了第三樁殺人案,被害人是他的訓練員,表演尾聲,眾目睽睽。在這之後,他就被囚禁了起來,唔……不能用囚禁,他早早就被囚禁在這裡了,隻不過是監獄空間更小了,不需要被拉出去賺取人類的歡呼和錢幣了。”
佐久早聖臣對於寒山無崎用“他”稱呼提裡庫姆這件事沒有感到奇怪,他緊緊皺眉,問:“他能回到海洋嗎?”
“海洋館不會允許的,擁有這份傳奇經曆的提裡庫姆讓他們名聲大噪,”寒山無崎的語氣很是嘲諷,“回到海洋?調養好提裡庫姆的精神和身體、讓他能在野外生存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還要花一筆不菲的費用,雖然遠遠小於那幫人掙的就是了。”
捕鯨,屠殺,販賣肉、油脂、骨頭,海洋館交易幼鯨用於動物表演。從填飽肚子開始,化為工業革命的燃料,在紙醉金迷裡陷入癲狂,娛樂至死。
“……”
“他最後的結局就是痛苦地死在那裡。這是最大的可能性。”
孩子們愛玩,他們很喜歡遊樂場、動物園、水族館,在旋轉木馬上大笑、透過玻璃牆和老虎對視、對微笑的海豚打招呼。
“……”
“孤零零的、扼殺天性的、不幸的。”
“每天徜徉在這種故事裡,思考人生三問,大抵就是這樣子了。”
社會像一個水族館,裡麵展示著各種各樣分類的動物。
宣傳板塊上寫著——“海豚喜歡鼓掌聲;虎鯨的背鰭天生就是彎的,它們隻能活二三十年……”
水箱禁錮著向往自由的靈魂。
真可憐。
救救我吧。
真可憐。
放過我吧。
真可憐。
讓我去死吧。
“我可憐嗎?”
寒山無崎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佐久早聖臣微微歪頭,說道:“你很強。”
黑發少年彆過臉:“強和可憐互不乾涉。”
“那……”佐久早想了很久,“可憐。”
寒山迅速把頭扭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生動,他詰問:“哈?不可憐才對吧,哪有這樣說彆人的,會很傷他人自尊心的,以後麵對這種問題統一回複不可憐,懂了沒?”
佐久早被咄咄逼人的寒山嚇了一跳,但他以直覺據爭:“你明明就是想讓我說你可憐的。”
“才沒有。”
“就有,反應都完全不同。”
“你有我聽到你說不可憐時的反應來做對照實驗嗎?沒有吧。”
“如果正常人會被傷到自尊心,那你呢,你被傷到自尊心了嗎?”
“我又不是正常……”人。
寒山無崎的話戛然而止。
佐久早所做出的回答是他認為寒山想聽到的回答,而不是他真實的回答。也就是——佐久早覺得自己不正常?約等於——佐久早覺得自己不普通。
語氣又衝了,觀察著寒山變得凝重的神情,佐久早爽快地決定道歉,結果在開口之前,寒山打斷他的話。
“喂,我還想到一個故事,你要聽嗎?”
他想再講一會兒,如果對方不在意距離的跳躍,那麼過度分享也是可以的。
或許是想得到回饋,但不能這麼想,容易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