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潔子姐覺得現在和過去相比如何?”
“潔子姐喜歡以前的我嗎?”
“潔子姐覺得我們能和過去一樣相處嗎?”
“潔子姐……”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沉浸在回憶裡的清水潔子砸得有些發懵。
還不等反應過來,最後一句話又把她定在原地——
“潔子姐有害怕過我嗎?”
清水潔子手中的米飯被按出了一個大洞。
空氣結冰。
她垂下頭,隻看見兩人間的那張桌子不斷地變長,看到對麵如同雕塑一般冰冷靜默,良久,那些個慘白細長的手指才繼續捏起飯團,動作很重。
“那天,下著雪,有隻死貓。是那天嗎?”
聲音也重新響起。
“你看著我,好像我比那個虐貓的人還可怕。我應該表現出一些害怕、憤怒、厭惡,就像在奶奶的葬禮上,我應該流點眼淚。”
清水潔子一直低著頭。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手中的米飯變涼。
“……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的態度不會變的,不想流淚就是不想流,覺得無聊就是無聊。”
“……”
清水潔子終於抬起頭來,她發現寒山無崎一直注視著自己。
視線不柔和,卻也沒有想象中那般冷淡恐怖,隻是平淡。
“嘀嗒。”
她流淚了。
“我很抱歉。”清水潔子說。
三歲前的事又能記多少呢?
清水潔子隻記得零星的幾件,奶奶去世、無崎離開。她也記得和無崎手牽手走路,還有無崎的繪本和糖果。然而幸福的回憶都漸漸模糊、遙遠,偶爾從媽媽口中聽到,翻騰起的感覺在溫暖中竟還夾雜著一絲陌生!
最清晰的是來來往往的黑衣男女,像森林一樣遮天蔽日。
在黑色的林中,蓮哥扯著無崎理論。
“你怎麼不流眼淚啊?”
“我為什麼要流眼淚?”
“你不難過嗎?”
“唔……可能有一點吧。”
清水潔子那時覺得蓮哥真奇怪,無崎不想流淚就不流,為什麼還要擰著對方的肉硬要他流淚。
自己已經哭過一回了,也流不出更多的淚來了。
“明明無崎你知道什麼是死亡吧?!你這樣一點也不好。”
“哪裡不好?”
“就是不好。”
清水潔子覺得無崎和其他人不一樣,但從未覺得對方不正常。
後來……
她有時會羨慕無崎,有時有點小小的嫉妒,有時覺得無崎很可憐,有時……
她害怕對方。
害怕對方說這種帶刺又真得不得了的話,害怕對方用一種冷得不得了的眼神看著自己,又害怕對方依舊像過去那樣親近自己。
清水潔子手中的飯團徹底不成樣子了。
罪惡感曾在她的心裡一小滴一小滴地積累,愧疚、自怨化為滔天的巨浪,那些情感推著她把所想的一切都吐露出來:“我很普通。”
“就算聽到彆人在說你什麼,我也沒有站出來反駁過,跨欄再努力摔了那麼多次也拿不到滿意的名次,舅舅去世後,我知道幾句話的安慰根本幫不了你什麼,但你說沒事,我就真的什麼都不管了……我永遠都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
她原以為自己會吼出來、號啕大哭,但一切都很平靜,話語平靜地吐出,眼淚平靜地流下。
隻有渾身的顫抖彰顯著情緒的強度。
清水潔子摘下模糊一片的眼鏡,寒山無崎遞去紙巾,她接過來,偏頭擦臉。
“這樣就可以了。”寒山無崎剛開口,清水潔子剛止住的淚又滾下去幾大顆。
“這樣就可以了嗎?”她哽咽著。
寒山無崎嗯了一聲:“我想知道潔子姐在想什麼,難過、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說。我不會討厭潔子姐的。”
“我從來都不討厭潔子姐,潔子姐沒必要因為那些事自責。我的性格比你想得要更糟糕,因為我現在很高興你這麼在乎我。”他嘴角溫柔地上揚,談起了清水潔子早已忘記的那些事。
清水潔子感到一陣模糊的熟悉:“這真的是我做過的嗎?”
“是的,當然這已經過去,好的壞的都可以過去了。現在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明白我在想些什麼,那麼就問我,我會好好解答的。”
現在是最重要的。
清水潔子默默重複這句話。
“……好。”她輕輕點頭。
直至此刻,寒山無崎才重新找到了點兒過去相處時的感覺。
對方不再在意那些糟糕事,自己也短暫地停止糾結。
就像最開始,隻單純地認知著彼此,覺得對方眼裡的自己就是自己。
———
焦了。
寒山無崎望著黑漆漆的吐司。
隻是輕微烤糊,切掉表層還能吃。但量就不夠了,得再加點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