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說是特地來見你的呢?”林漸寒向後靠在沙發上,他的目光落在牆角蹲著的白貓身上,那雙幽綠的藍眼睛一直盯著他,稱不上善意。
這反而令林漸寒產生了一點興趣,一隻似乎有些通人性的貓,有意思。
“……”明明知道這隻是對方調侃的話語,溫枕的心臟還是慢了半拍,他強作鎮定地坐下,手捧熱水杯,“是因為劉宇導演的新電影?”
那位知名導演與林漸寒是多年好友,最喜歡邀請林漸寒在他的電影裡客串,如今這位導演的新電影在影視城開拍,很難不將林漸寒的出現與這事聯係到一起。
林漸寒一手托腮,定定地注視著溫枕:“小枕,有的時候我真希望你不是這麼聰明這麼理智,也不至於我每次想跟你開玩笑都被你完敗。”
溫枕聽著,淡淡一笑。
他有時候也希望自己不這麼清醒,總是奢望著,又時時刻刻意識到不可能。
“我坦白,”林漸寒舉雙手投降,“是劉宇那小子邀請我來的,不過我可是第一時間來找你,咱們有好些日子沒聚一聚了,每次約你吃飯,你總是說忙著拍戲,從湊不上時間,這次咱倆都在同一個影視城,彆的不說,一起吃頓飯的時間總能抽出來吧?”
麵對林漸寒溫潤懇切的目光,溫枕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確實總是在找借口,麵對林漸寒,他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表現出風淡風輕來。
“我知道了,我儘量抽出時間。”溫枕老老實實地應承了下來,這令林漸寒眼中笑意更深。
“對了,我記得這次那個江逅和你也進了同一個劇組吧?”林漸寒舉杯輕啜,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溫枕點頭,有些詫異,他沒想到林漸寒連這件事都知道。
“從你進圈開始,他就處處針對你,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答應和你進同一個組,防人之心不可無,除了拍戲以外的時間,你還是儘量遠著他一點。”林漸寒皺眉。
“我知道。”溫枕明白林漸寒是為了他著想,更加上他自己原本就對江逅沒什麼好感,不是一路人,自然沒什麼好多接觸的。
林漸寒在他房間裡又多逗留了一會兒,因為趕著去和劉宇見麵,便先行離開。
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始終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貓,在那雙充滿威脅性的目光中,故意擁抱了溫枕一下,在他耳邊說道:“約會的事情彆忘了。”
溫枕麵色一變,耳垂瞬間通紅,連忙推開林漸寒:“不會忘的。”
這就急了,真是不經逗。林漸寒笑著搖搖頭離開。
房間裡重新變得安靜,溫枕有些愣怔,片刻後,他走到床邊坐下,一直充當擺件的白貓走到床前,一墊後足,躥上了溫枕的膝蓋,將自己盤成了一團舒舒服服地躺著。
溫枕無意識地抬手輕輕順著白貓柔軟光澤的皮毛,茫然的眼神漸漸恢複了焦距。
每次都是這樣,每當林漸寒出現在他麵前又離開後,溫枕總是會陷入短暫的迷茫之中。
他不得不將這樣的情緒歸結為失落。
“糟了!”短暫寂靜過後,溫枕忽然記起了一件事,猛地站起身,還在沉浸享受安撫的白貓猝不及防咪地一聲落在地上,迷茫地跟在溫枕的身後往浴室走。
等進了浴室,溫枕才發現那白瓷水缸裡的水已經空了,小八爪魚也沒了影子。
他下意識低下頭盯著白貓,試圖鎖定罪魁禍首,白貓舔了舔爪子,扭過頭假裝興致勃勃地盯著浴室的盆栽,看起來有幾分心虛。
最後,溫枕還是在浴缸裡發現了小八爪魚,它一動不動地貼在浴缸壁上,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還是不太想活了。
溫枕簡直對這隻命運多舛的小八爪魚心生憐惜。
他按照網上搜索到的注意事項,重新往水缸裡倒滿了清水,按比例添加了一些鹽,將小八爪魚又放了回去。
溫枕背了一會兒劇本,便趴在桌上,下巴尖墊在手背上,眼眸半闔,看著粉色的小家夥晃悠悠地在水中漂著,一點也看不出它剛剛從生死關頭走過一遭。
看著看著,溫枕的眼皮子開始打架,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便睡著了。
床頭櫃上的燈沒有關,柔和地落在溫枕沉睡的麵容上,微微顫抖的睫毛在他的眼瞼下投下淺淡的陰影。
但睡夢中的溫枕卻不像他的睡容那樣恬靜祥和。
在夢中,他像是置身茫茫大霧之中,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那些將他纏繞包裹的霧氣讓他有些難以呼吸,濕潤的水汽仿佛在一點點滲透進他的五臟六腑之中,讓他控製不住地微張開雙唇,仿佛溺水的人,艱難地呼吸著。
然而那種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嚴重,到了最後,溫枕大口地呼吸,控製不住地捂住胸口,仿佛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將他緊緊鉗製著,抓不住也逃不掉。
更令他無比恐懼的是,那濃重的霧氣後仿佛有一雙化成實質的巨大眼瞳,冰冷殘酷地盯著他,像是有什麼的東西即將從霧氣後衝出來,毫不留情地將他撕成碎片。
這種感覺太過真實,以至於溫枕根本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他的心臟劇烈鼓動,呼之欲出,然而雙腿仿佛失去知覺,根本邁不動步,更遑論逃脫。
忽然,一滴,兩滴,冰冷的雨水落在溫枕麵頰上,沒什麼分量,卻讓溫枕逐漸分崩離析的意識瞬間回籠。
燈下,溫枕驀地睜開眼,慌亂坐起身,劇烈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汗珠從他下頜滴落,他甚至忘了擦一把,腦子裡拚命回憶夢中的畫麵。
然而關於那個夢的記憶已經一片空白,隻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懼意。
須臾後,溫枕的呼吸漸漸平複,這才想起剛才他起身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被子上飛了出去,落在地上。
溫枕:“……”
他連忙起身查看床邊,原以為應該是那隻白貓,卻在他的拖鞋邊發現了一動不動的八爪魚,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巴巴地盯著溫枕,很有一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溫枕:“……”
該不會又是那隻白貓做的好事吧?
他明明記得自己睡前特地將水缸放到了櫃子的最高層,貓應該跳不上去才對。
將小八爪魚送回水缸後,溫枕重新躺下,這一次,他終於能睡得安穩了,雖然心有餘悸,到底是沒再重複那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噩夢。
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床頭櫃上的台燈忽閃了兩下,忽然熄滅,房間落地窗兩側的窗簾悄無聲息地自動向中間合攏,將窗外的所有光線隔絕在外頭。
黑暗中,原本閉目酣睡的白貓仿佛察覺到了什麼威脅,猛然睜眼,一雙碧瞳在暗處警惕地盯著房間裡的某處,喉嚨裡發出低吼聲,像是在恐嚇。
然而它的威懾似乎並沒有被對方放在眼裡,從虛空之中傳來一聲輕描淡寫的冷笑聲,白貓全身的毛發都炸開來。
它的瞳孔緊縮,視線一點一點地移動著,向著溫枕的床上轉去,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逼近熟睡中的溫枕。
白貓目光落下的地方,床沿的被角處呈現出淺淺的凹陷,那痕跡不斷地前移,緩慢而目的明確地向著沉睡中的溫枕擴散而去。
然而沉睡中的溫枕卻渾然不覺,他的發絲落在枕邊,隨著勻稱的呼吸聲而微微顫動。
白貓的身體弓起,豎瞳緊盯溫枕上方的空氣,焦灼不安,看起來隨時打算撲上去。
就在此時,溫枕突然動了一下,翻了個身,將被子往上拽了拽,將自己包裹得更嚴實一些,像是有點怕冷。
隨著他這無意識的動作,已經擴散到他腿邊的凹痕突然頓住了,不再往前延伸。
角落裡的白貓歪了歪腦袋,像是有些困惑。
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寂靜得令人心悸,須臾過後,房間裡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冷哼聲。
被子上靜止的凹痕又一次動了,以比它來時更快的速度飛快地後退消失,沒過多時,被子上又恢複了平整。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