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室友(2 / 2)

但就像白玉缺了口,也有它獨特的一麵,這種缺憾的美在年輕人的身上發揮到了極致,與他溫潤的氣質相輔相成,若說是攝人心魄也不為過。

溫枕有些失語,他忽然想到,若這年輕的室友目不能視,那麼早上他看到的窗戶邊的身影就不可能是這個人,當時他清楚地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看。

浴室裡開了充足的暖氣,溫枕在地下巢穴裡被凍得發麻的四肢慢慢恢複了知覺,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正踩在彆人的浴池裡。

“抱歉,我……”溫枕語塞,他又拽了拽披風,它看起來並沒有被淋濕,他匆忙從浴池中出來,抬腿時一陣疼痛,才發現剛才的掙紮中不小心碰到了浴池壁,大腿青了一塊,在白得過分的肌膚上顯得有些刺眼。

但這會兒溫枕哪有閒情仔細查看,他還忙著找借口,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彆人浴池裡。

“你應該不認識我,我叫溫枕,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我是新搬來這裡的,房東太太應該有向你提過,我真的不是壞人!”出於禮貌,溫枕還是做了自我介紹,以免在他做解釋之前就被受驚的室友報警抓走。

年輕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訝異:“鐘姨確實有提起過,可是……”

“今晚我大概是喝多了,剛回到這裡,頭腦不清醒就闖了進來,還弄臟了你的浴池,非常抱歉!”溫枕鄭重其事地道歉,並提議,“我可以幫你重新換水,等把這裡清理乾淨,我們再商討一下賠償的……”

“嗤……”年輕人突然笑出了聲,他的唇角上揚,看起來有些愉悅,“不必這麼緊張,也不必小題大做,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很喜歡。”

“你我共處一室,我雙目失明,又不能自由行動,如果你有歹意,我根本無法抵抗,你也完全沒有必要向我解釋這麼多,所以我相信你不是壞人。”

溫枕鬆了口氣,對方這樣寬容,事情就好辦了。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年輕人露出善意的笑容,“我叫奚楚,也是剛搬來這裡沒多久,隻打算暫住一段時間,目前是自由職業者,而且如你所見……”

他輕輕拍了拍輪椅扶手,笑道:“是個需要依賴他人照顧的殘廢之人,所以每天會有人定時到這裡照顧我,所以這段時間裡如有打擾之處,還請多包涵。”

話說到這,溫枕心下了然,看來白天窗戶邊的人便是照顧奚楚的人了。

他不禁暗笑自己一驚一乍,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心懷不軌的人。

溫枕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大概是奚楚的家人擔心他獨居無法照顧自己,有個共居的室友,若有什麼突發情況也能照應一二,所以溫枕才能這麼快就租到房子。

“雖然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工作,不過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你隻管來找我。”溫枕難得對一個陌生人產生好感,他放輕了語調說道。

“雖然我很想逞強地向你表示拒絕,”奚楚話一頓,轉瞬便笑了,“但實際上我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我自幼雙目失明,不良於行,又加上身體羸弱,是個實打實的病秧子,很多時候都離不開人,雖然平時有人照顧,可我性子孤僻,大多數時間更希望獨處,除了必要的時候,他們都不在這裡,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說不定真的需要向你求助……”

說到這,奚楚麵露愧色:“抱歉,我委托鐘姨幫我找室友,卻對你隱瞞了自己的身體情況,要是你後悔了,我會聯係鐘姨將租金退給你,我這二十幾年都是這樣一副身體,心裡很清楚在旁人眼中我是一種怎樣的負擔……”

“不麻煩的,”溫枕忍不住出聲打斷,大概是不忍見對麵的年輕人臉上流露出那樣一副表情,他又重複了一遍,“不麻煩的,相逢即是緣分,能幫到你自然是最好。不過我一直都是獨身一人,在和人相處上沒什麼經驗,往後這一個月,希望你多擔待。”

聽到他這麼說,奚楚仿佛如釋重負地輕歎了一口氣:“那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個善人,彆人隻會把我當成累贅。”

“對了,光顧著和你說話,把正事忘了,”他話音一轉,“你剛從浴池裡出來,大概全身都濕透了,這樣下去會著涼的,還是先回房間裡擦乾淨,換一身衣服吧。”

“不礙事,不如我先幫你把水換了。”溫枕還想著善後。

奚楚搖搖頭:“放心,我讓負責照顧我的人來幫忙就好,他們住得不遠,反倒是你,要是生病了就糟了。”

溫枕這才不再堅持,此刻他的身上除了息九淵的披風以外,裡麵未著絲縷,站著和奚楚說了半天的話,心裡也有些難為情,幸好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模樣。

饒是如此,溫枕在路過奚楚身邊時也還是更謹慎了一些,但他卻忘記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還纏在他腳踝上的鈴鐺。

他才剛一邁步,這鈴鐺便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室內分外清晰。

溫枕腳步停頓,一個大男人身上帶著鈴鐺,確實有些奇怪了,希望這位室友不介意。

“這鈴鐺你一直隨身戴著?”奚楚一臉好奇地問道。

“嗯,”溫枕轉身,點頭,“抱歉,短時間內這鈴鐺可能沒辦法摘下來。”

“戴著它也好,這房子裡太安靜了,而且隻要一聽到鈴鐺聲就能找到你,再方便不過了。”奚楚看上去反而很高興,這便讓溫枕放心了。

初次見麵,這位新室友給溫枕留下了極好相處的印象。

他仍無法習慣與他人之間的距離過分親近,而這位室友顯得友善又有分寸,想必接下來他們之間的相處會很愉快。

回到房間,關上門前,溫枕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緊接著便是一連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朝著奚楚所在的浴室去了。

大概便是奚楚口中所說的,負責照顧他的人。

溫枕的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位新結識的室友的麵容,他不善交際,但與那人相處的時候,他難得感到輕鬆。

儘管奚楚的身上存在著許多謎團,比如他被紗布蒙著的眼睛,明明諸多不便卻選擇獨居,從事自由職業卻暫住在這著名的影視城附近……但溫枕卻沒有深究的想法,每個人都有不願告知於人的秘密,他自己也是如此。

白貓蹭了過來,迷惑地喵了一聲,大概是奇怪它明明看著主人進了浴室,為什麼又會從門外進來,而且……

小腦袋剛蹭上溫枕的小腿,白貓瞬間瞪圓了眼睛,呆呆地看著溫枕身上披著的曳地披風,不明白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溫枕身上。

“小白,怎麼了?”溫枕蹲下身,伸手撓撓白貓的下巴,好好的貓怎麼就像木頭似的僵在那裡不會動了。

被撓的舒坦無比,白貓瞬間將困惑拋諸腦後,順勢往地上一滾,肉墊朝上,毫無心理負擔地向自己看中的人類露出了柔軟的肚子,隨後便被溫枕突飛猛進的手法伺候得喵喵叫。

將小白一頓揉捏得它再起不能後,溫枕又回到了浴室,解下披風,在衝刷而下的熱水中鬆了口氣,同時又暗暗擔心息九淵又心血來潮搞出什麼幺蛾子。

水聲中,櫃子上的白瓷盤裡的粉色八爪魚在水中擺動了一下觸手,鑽進了水草底下,又悄悄探出了個小腦袋。

這一次溫枕順利衝完了澡。

從浴室出來,溫枕像是被泡發的麵條,全身都軟綿綿的,他將息九淵的披風往衣架上一丟,就不管不顧地將自己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裡。

盯著床頭燈半響,溫枕帶著幾分疲倦闔上了眼,這些天來他都沒能好好睡個完整的覺,整個人無比倦怠,但願今晚能一覺睡到天亮。

帶著濃濃困意睡去,夢中,那塊浮空的巨石又一次出現在了溫枕麵前。

和在息九淵的巢穴中看到的一樣,那塊巨石依然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沐浴其間,溫枕如同浸泡在溫水之中,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柔軟,他情不自禁地向巨石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