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寒坐在她的身邊,卻說,“我爺爺去年臘月二八去世了,他打小疼我,那個時候我卻還忙著補demo,知道噩耗後也是什麼也想不了,訂上最快的航班衝去見人,連件外套都沒顧上穿,因為心裡已經是涼颼颼的。”
“回去後我大病一場,醫生說是凍得,也是累得,我恨自己為什麼沒和父母提前回老家,那樣就不會錯過爺爺最後一麵了,我媽一直勸我是老人家歲數大了,我卻過了很久才逐漸釋懷,然而老家再也沒有可以回去的親人了。祝枝,我理解你的心情,卻怕你也被噩耗凍傷。”
祝枝默默地聽著,最後終於接過他一直捧在眼前的熱可可,巧克力狀的液體不僅讓胃裡重新有了暖意,那一抹甜意也緩和了心裡的痛苦。
她開口道,“謝謝,不止為熱可可。”
梅城的機場裡。
祝枝等到了龍女士,西南地區的溫度要比粵東低不少,龍女士到達前將大衣脫下,放在行李箱裡,裡麵隻著一件黑色的薄毛衣。
她看到祝枝時顯然很動容,什麼都沒說,先過來一個擁抱,這時候的相聚比平常日子裡的任何一次都更貼心。
因為她也在傷心。
然後,龍女士就看到她身邊的李林寒,祝枝正想說兩句,龍女士就點點頭,“是小李啊,辛苦你了。”
她記得這個年輕人,年初時還來醫院看過自己,印象很不錯。
看來兩人相處不錯,祝枝能默許他這個時候陪在身邊。
李林寒頷首,“阿姨客氣了,你們先忙,我訂好了同樣的酒店,隻希望能及時有個照應。”
祝枝告訴他這次可能來去匆匆,不會落腳鄉下,她已經訂好了常去的酒店,本以為李林寒會問什麼,結果他隻要了酒店地址表示自己不會打擾。
這樣的不問是最好的貼心,但祝枝心裡卻依舊堵堵的,想起了過去,又擔憂著現在。
外婆住的房子仍在村裡,土路不太平,車子開進去還是有石子濺起來的聲音,總讓回鄉的其他子孫輩罵罵咧咧的。
可這個村落並不富裕,沒人想或者能修路。
上麵的政策才到了附近的小鎮子裡,有條件的村民能搬早就搬了,宅基地雖然好,但是比起更加方便的生活,人們駐留村裡的總是越來越少,早幾年前,外婆就和舅舅、姨媽等人就不住一起了,他們老罵外婆偏心龍女士,於是更加安然得留在鎮子上,縣城裡。
明明一大家子裡,孩子有很多,在外公走後,外婆卻成了空巢老人。
三人下了車,先到了鎮子上住下,李林寒自然而然得幫忙兩位女士的行李,哪怕她們都說很輕。
這裡以前是全國的貧困縣,現在也沒有建設的多好,自然沒有什麼星級的賓館和連鎖酒店願意常駐,祝枝隻輕車熟路得去了一家窗戶明亮乾淨的小旅館,“蘭姨,又來打擾了。”
一個盤著卷發棒,滿臉乾練利落的中年女人出現,“說什麼話,”她遞過兩串房間鑰匙,看著龍女士和祝枝也是滿臉感慨,“彆說我還在開店做生意,就算是你們白住我文蘭也沒有半點意見,勝男姐你可是救過我的命。”
勝男姐是對龍女士的稱呼,也是龍女士18歲後離開家鄉自己改的名字,在這個重男輕女的粵東縣城,龍女士出生時就被帶著家裡有男孩,要招有弟弟的期望。
龍女士好強,麵對家裡的公然反對什麼也沒說,孤身默默地上了京市,回來為了減少爭議,也不住家裡,隻住兒時好友開的小旅館中。
這位蘭姨與其說親近,不如說十分敬愛龍女士,從來不叫她本名,隻叫她現在的“勝男”。
蘭姨還曾經對夜晚被趕出老宅,失聲痛哭的祝枝說道,“他們不是針對你,是針對勝男姐,勝男姐太獨太優秀了,以前有多少人瞧不起她,就有多少人現在想扒她的血吃她的肉,這戳人肺管子最厲害的永遠是家裡人啊。”
蘭姨眼角也有了淚意,“我當年被勝男姐從家中毒打下救了命,現在誰又能救她?”
“是勝男姐的母親嗎?你父親嗎?枝枝啊,今晚誰都心裡苦。”
龍女士看到老友也是感慨,“以後可能回來的更少了,我媽剛走了。”
“什麼?!”蘭姨顯然詫異,“難怪,難怪你這時候回來,我早該想到的,現在也沒什麼節假……我陪你們一起去拜拜龍母!”
“哎,不用了——”龍女士顯然沒叫住,蘭姨已經利落得換了身衣服,向她人高馬大的丈夫交代了聲,就出來,“不什麼啊,咱倆什麼關係,我去拜拜多正常。”
直到看到李林寒手中的行李才恍然,“瞧我,總是急性子,你們趕回來也累了吧?先上樓放個東西休息會兒,走時候喊我一聲就成。”
龍女士的聲音很冷靜,“不用了小蘭,我家情況你也知道,叫我回來總是要錢的,我媽在時他們還收斂點,現在走了……家裡會鬨得很難看,你讓我自己處理吧,以後的清明十五還有很多可以看望的時候。”
蘭姨神色不忍,“就是因為我是外人,我在他們總會收斂點的。勝男姐你從小就對我好,不管是救我,還是幫我找了謀生路子,我這也活了半生了,人也越來越沒用,現在有機會,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麼!讓我陪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