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的工夫,已經到了餐廳的營業時間,沈多意看完手表順便向服務生招手,轉移話題道:“早晨隻喝了碗豆漿,我餓了。”
餐廳裡客人寥寥,兩個人在輕緩的音樂聲中用餐,孟良的手機扣在桌麵上,偶爾從邊緣處漏出一點光。沈多意看到了,但對方沒理會,他便也不出聲。
沉默著吃飯很省時間,最後一道菜用完,孟良猶豫著說:“想再來點甜口的,你想吃什麼?”
“我不用了。”康寶藍足夠膩了,沈多意捧著杯清水,“就怕你吃完甜口的,話還沒說,那之後再來點鹹口的?”
孟良不好意思地笑笑,終於拾起了自己的手機,無奈道:“我叔叔催了好幾條,這說客真的不好當。”
沈多意從入行就是孟良的叔叔帶著,四年來他既是對方的下屬幫手,也是對方的學生後輩。他覺得高級精算師在保險這行穩定有餘,發展不足,如果是在金融行業的話,接觸的東西會更多。
但以上原因隻是讓他有些蠢蠢欲動而已,真正讓他下決心邁出這一步的,是兩個月前的一次相親。
沈多意抱歉地笑笑,說:“做孟叔的下屬或者學生都好,但是女婿不行,我做不來。”
結完賬又打包了一份甜品給對方,沈多意驅車回家,把音響擰得比平時大聲了些,企圖擾亂自己的思考。
其實不用這樣就夠亂的。
他做不來彆人的女婿,做不來彆人的老公。
連男朋友都做不來。
沈多意握緊方向盤,拐彎的時候腦海中晃過他爸媽的臉。他爸媽去世的時候他還小,所以記憶裡那二位始終是年輕的模樣。
他偶爾會遐想片刻,要是他爸媽還在世,並且知道他不同尋常的話,會祥林嫂似的嘮叨還是義正辭嚴地指責?
想來想去,結果他爸媽連托夢都懶得來。
沈多意把音響重新關小,溫湖公寓的牌子就在不遠處,他要回家好好睡一覺,睡醒後可能正好接到遊哲的通知。
咖啡無法消減遊哲的困意,但手上那薄薄一遝關於資產負債管理的論文卻使他精神奕奕,逐句看完,甚至忍不住翻回去把精彩段落又咂摸了幾遍。
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終於使他把資料放下,接通後打趣道:“再晚聯係我五分鐘,職位可就給彆人了。”
窗外的樓宇間已經亮起了燈,夜幕仿佛比白晝更明亮,遊哲講完電話對著論文歎息一聲,同時按下了撥號。
“戚總,忙嗎?”
“忙。”
“在哪兒忙呢?”
“東京酒吧。”
“不乾正事兒,給我把酒叫好,十分鐘後見。”遊哲走得匆忙,把原本想帶上的論文落在了辦公桌上。
東京酒吧就在中央街的街尾處,老板不是東京人,整間酒吧也和東京沒有任何關係。據說店名是隨便取的,酒也是隨便調的,這種無所謂的態度讓盤踞在這條街上的大鱷小魚們十分向往,但小魚們消費不起,所以隻單純成了大鱷們的解壓聖地。
各桌上的鮮花每天一換,一周不帶重樣的,有位客人不喜歡花香,也不喜歡把長腿窩在座位上,於是吧台前的高腳椅就成了他的卡座。
遊哲在門外就看見了對方,走到門口時率先出聲:“戚時安,你的車被貼條了。”
被叫作“戚時安”的男人坐在吧台前,西裝挺括,襯得眉目也冷硬有餘,難見溫柔。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手中端著馬提尼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又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機玩兒,說:“我壓根兒沒開車。”
玩笑被拆穿,遊哲在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他隻看見了打火機,卻沒聞見一絲煙味,驚奇道:“真戒了?”
“嗯,本來就沒多大癮。”戚時安把打火機扔給調酒師,“送你了,下回調酒靠點譜,彆弄那麼甜。”
遊哲說:“昨晚通宵開會,喝一杯就回家睡覺。你怎麼著,等會兒還轉場嗎?”
戚時安看看手表:“晚上夜盤要開,我等會兒回公司。”
“行,那誰也彆耽誤誰。”遊哲把酒喝完,“我之前不是說從彆處挖人過來麼,但對方一直吊著,我就見了另一個,印象不錯。”
戚時安沒認真聽,敷衍道:“那就選另一個。”
遊哲遺憾道:“來之前第一個聯係我了,他有十年經驗,而且一直在金融行業做,算是大牛級彆,所以我還是選他。關於第二個,說實話我挺舍不得的,所以問問你們公司需要嗎?”
戚時安不耐煩道:“這些我不管,問章以明去。”
“誰知道他在哪兒。”遊哲點點屏幕,“我把履曆表和詳細資料發給你,有空看看吧。我太困了,必須回家睡覺了。”
他拿上外套準備走人:“記得看,對方叫沈多意。”
“什麼?”
沈多意。
戚時安握著酒杯的手倏然收緊,一股難以言明的麻痹感從雙膝蔓延至喉嚨口,是不是馬提尼的後勁上來了?
還是“沈多意”這三個字,他記得太過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