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聽兩句出格的話就會臉紅羞惱,人前向來保持著從容又斯文的模樣,戚時安本以為沈多意純情如斯,可此刻麵對這條信息卻迸發出勢不可擋的懷疑。
問題避而不談,反問他什麼時候回去,重要的是還提一句“黃油啤酒”。
沈多意到底純情還是高段,戚時安探究不清,他隻知道自己變成了一條喪失思考能力的魚,眼前魚鉤搖擺,一點舊事回憶就能讓他毫不猶豫地咬鉤上岸。
窗子被推開,遊思端著兩杯酒來到陽台,她邊走邊喝,走到戚時安麵前時遞出了另一杯,好奇又直接地問:“沈多意是誰?”
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彼此都很了解,欲蓋彌彰反而無趣,戚時安不假思索地回答:“明安的員工,也是老朋友。”
“那你至於嘛。”遊思雙肩卸力,像是鬆了口氣的感覺,“還以為你領導呢,原來是下屬。怎麼,怕被員工八卦嗎?”
戚時安嘗了嘗酒,回答道:“怕啊,我這麼潔身自好的人當然愛惜名譽了。”
他說完便往屋裡走,準備洗掉乾涸在手上的麵粉,遊思靠著欄杆喝酒,長發被風吹得亂飛,在吞掉最後一口後,她出聲道:“我哥讓我回哲思做事,可我又舍不得畫廊。”
戚時安頓了片刻,轉身想給句建議,但遊思卻仿佛逃避聽到,率先攔截:“我得糾結個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再說吧。”
“隨你的便,彆氣著遊哲就行。”戚時安實在忍受不了手指間的黏膩了,沒再停留,大步走向了廚房。
一頓午餐吃得千辛萬苦,薯條上桌時都要餓暈了。遊父遊母給戚時安講發生在悉尼的趣事,戚時安回贈幾句工作上的見聞。
他忙起來不常回家,此時作客倒是激發了點想家的情緒。
情緒這種東西就像病毒一樣,種類繁多,滋生起來也不管不顧,蔓延速度還異常迅速。沈多意從離開公司回到家,再從洗完澡躺上床,整個人已經被情緒的藤蔓緊緊縛住。
他為什麼發那樣一條短信?
那麼多種酒,提什麼黃油?!
一下子就輕佻了。
沈多意越想越尷尬,電視劇看不下去,書也讀不下去,剛才洗個澡還差點用沐浴露洗頭發。他軟綿綿地癱在床上,手裡握著沈老的癢癢撓,時不時撓一下平坦的肚子。
後來實在無聊,他趿拉上拖鞋去了隔壁房間。爺孫倆一脈相承,沈老也正癱在床上發呆,小收音機擱在旁邊,裡麵是評書大師單田芳在講《七俠五義》。
“爺爺,你現在還蓋毯子熱不熱啊?”沈多意沒話找話,盤腿在床邊坐下。
“我蓋上熱,不蓋冷,過季天氣真愁人。”沈老闔著眼,偶爾點評一句,“白玉堂其實不如展昭厲害,但是他有點邪性,感覺就拔高了。”
沈多意還想聊冷熱的事兒:“那你晚上到底蓋沒蓋?”
“蓋,熱了就掀開晾晾,冷了再蓋上暖暖,折騰得我快感冒了。”沈老不耐煩地把頭扭向一邊,“淨打岔,都沒聽見歐陽春說什麼。”
沈多意乾脆躺下跟著聽:“歐陽春說慕容夏不是個好東西。”
沈老終於忍無可忍:“你乾嗎來了?回你自己屋去!”
沈多意不動彈,跟著聽完了兩章,最後沈老都睡著了,收音機還開著。他找了條偏薄的毯子給沈老蓋上,然後關了收音機和床頭燈。
風箱舊了就會出現雜音,人老了睡覺也容易發出哼哧喘氣的動靜。沈多意在床邊蹲下,烏漆墨黑看不清什麼,但能聽清沈老爺子有些費勁的呼吸。
他靜靜聽著,直蹲到腿麻才走。
為期一周的出差即將結束,最後一天戚時安在岩石區觀光,順便買些禮物回去。他拎著袋子沿西碼頭閒逛,悠哉得像吃飽了遛彎。
他去過很多地方,也經常飛來飛去出差,各式的景點建築已經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海港大橋很漂亮,歌劇院也很漂亮,但他瞄過一眼就算了,目光甚至懶得多停留幾秒。
碼頭上風聲喧囂,強烈的陽光照射在海麵上,水波紋帶著四散的晶光,像碎掉的彩色玻璃。戚時安終於拍了一張,像那時在慕尼黑拍下的栗子攤兒一樣,他以郵件形式發送給了沈多意。
正文還抱怨般寫道:“其實你那天破壞了我的衝浪計劃。”
沈多意看到郵件時已經第二天早晨了,他被久違的豆漿機噪音吵醒,迷糊之間還沾了份起床氣,看到郵件時頭腦一熱,直接回道:“衝浪多危險,你可以退而求其次,衝個澡。”
早晨時間很短,要完成的項目卻很多,洗漱、換衣服、吃早餐、看每日的開盤信息,沈多意忙得忘了郵件的事,輕輕打著哈欠上班去了。
他曾經因為做兼職導致睡眠不足,課上困得抬不起頭。那時候班裡流行用風油精醒神,他就在人中上擦一點,然後吸溜吸溜的保持清醒。
辦公室裡沒人用風油精,沈多意彆無他法,整個人都蔫蔫的。
“沈組長,昨晚乾嗎了,怎麼這麼困?”
沈多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陪我爺爺聽評書,他提前睡著了,我倒聽得挺來勁。”說完看看手表,“等會兒章先生開會,我真怕打瞌睡,要是有風油精抹抹就好了。”
“嗅覺刺激嗎?”同事拿了自己桌上的香水,“這個能代替嗎?”
沈多意從來沒擦過香水,心裡有些不適從的抗拒,隻好謝絕了對方。後來章以明開會,他特意挑了顯眼的位置,以防自己放鬆神經睡過去。
熬過了無精打采的一天,沈多意回家後早早就休息了,他計算著時間,估計明天上班就要見到出差歸來的戚時安。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轉了轉,用睡前的最後一點意誌力思考要不要請對方喝酒。
戚時安已經拎著行李箱到家了,本來沒拿那頓酒當回事兒,可他看見沈多意回複的郵件後,打定主意要喝一頓,為自己討個補償。
夜伏晝出,天亮得越來越早了,家政阿姨前一天接到通知,於是早早就開始按門鈴。戚時安開門時已經穿戴整齊,第一句就出口傷人:“李阿姨,你又胖了吧。”
“什麼胖啊,這叫富態!”
“注意事項列好了沒有啊,你每次都那麼多要求。”
“為什麼又不鋪地巾?剃須刀不要頭朝外放!”
戚時安被吼得青筋直跳,這位李阿姨是他媽從家政市場找的金牌阿姨,除了嗓門大簡直挑不出任何毛病。他跟在李阿姨後麵進了臥房,逐條反擊道:“列出來不要時間麼,我口述,你記一下。”
“地巾鋪來鋪去很麻煩,我不鋪。剃須刀經常用,隨便放就行,彆再為這個喊我。”
“天氣熱了,把衣服倒騰一下,襯衫按顏色掛,西裝熨好,寢具換套深藍色的,看著涼快。”
“所有地毯都要清潔,植物上營養土。”
再不走就要堵車了,戚時安拎上包環顧一圈:“就這些,其他的你看著辦,費用和家裡的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