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蛾賊渠帥當真覺得自己白日的叫罵能起到麻痹的作用,趁夜來一出偷襲,田彥可算是憋著一肚子火到現在了,正好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但先發出去的卻不是他壓抑已久的心火,而是對麵的天降流光!
掌控弓/弩瞄準望樓之外的幾人,剛看到在塢堡之外出現了人影,便看到一簇簇火光自堡外的平地上亮起,更是徑直在夜空之中擦出了一道燃燒的弧線,越過塢堡的高牆砸了進來。
這些人早得了叮囑,絲毫未曾慌亂地發出了射擊,卻見這些射出火箭的黃巾賊在發箭後毫無補上第二支的意思,而是快速地朝後撤了出去。
這一排自高處射出的弩箭,居然隻紮在了跑得最慢一人的腳跟。
下一刻,第二排火箭已經在另一側射了過來。
對方這來回挪移的隊伍倒是很有章法。
“莫要慌亂!回擊!”田彥連忙喝道。
火箭飛入塢堡之內,大多撞上的是堡內的夯土牆,造不成什麼影響,卻也難免讓莊中有些愚昧之人覺得,這便是那行天師道的黃巾蛾賊所用的神鬼伎倆,這些人於慌亂之間發出了幾聲足以讓塢堡外聽見的驚叫。
更有那麼三兩支運氣好些,恰好撞在了木質搭建的屏障之上,落在布幔垂簾之上。
火當即就燒了起來。
夜色裡掠空而來的藍色火焰裡,帶著一股硫磺燒灼的氣味,好在那氣味不過一閃而過,連帶著藍色火焰也快速湮滅在了木板燃燒的明黃火焰之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自塢堡的正門方向,有一陣交鋒的響動傳了過來。
田彥實在不得不佩服二叔的判斷力。
若非二叔先前便與他說了,讓他無論聽到了什麼動靜都不必轉移注意力,隻管安頓好這一側便是,以他素來急躁的性子,可能便要兩頭顧慮,忙中出亂了。
可現在他要做的卻不過是擺了擺手,讓一隊人保持對著塢堡之外射擊,另一隊人負責取水滅火而已。
“好一出聲東擊西之法!”田彥冷笑了一聲。“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想著白日裡對梁仲寧叫罵的多番忍耐,更覺對方如今狡計不能得逞,反而儘在他二叔的掌控之下,實在是大快人心。
而那火箭隻是射出了三輪,便被他們的弩箭所逼退。
至於這造成的火勢,充其量也不過是給他們取取暖而已。
雖有塢堡中明滅火光透到外頭,但實在算不得傷筋動骨。
他這頭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守禦工作,想來二叔那頭,該當更加順利才是。
隻怕梁仲寧也隻能得意到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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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如田彥所想的那樣,在後方火起之時,田二爺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緒。
這火箭的降臨,的確稍有超出他的預料,但對方要製造出破局的動亂,無外乎就是水火風雷之變而已。
他早年間曾見黃巾傳教,對他們的本事多少有些了解,如今將其用在攻城之法上,算不得太過離奇。
他還穩得住。
他此前與田彥所說的他們處在不敗之地的話,並非是個虛言,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在塢堡中火起時免不了的一瞬混亂裡,他始終朝著前方的昏昧夜色凝望,絲毫沒有分神的意思。
豪強之家並非隻是豪橫強勢而已,與濮陽各家打交道總還是需要點腦子的,他經年曆練,早練出了一副老辣的脾性。
不過大約就算是他也不會想到,在這本該儘數由草莽組成的隊伍裡,居然會有一位“軍師”,還是個心眼不比他少多少的軍師。
他看到的隻是——
正在塢堡內火起不久,這梁仲寧便當真如他所料地前來偷襲這一處了!
黃巾賊寇在夜色中逼近,卻還不等他們靠近塢堡牆垣,當先的一排就已先被他號令之下放出的箭矢給命中擊倒在地。
這一排人倒地的動靜,也無疑是徹底將對方潛伏而來的計劃給打破了。
但顯然,在雙方都不能完全看清對麵的狀態下,這黃巾賊兵也無法確定,到底有多少人前去應對塢堡內的著火動亂,又有多少人還守在此地。
他們隻能在塢堡的示警聲響中繼續前進。
田二爺麵容肅然,以近乎凝定的目光看向了這賊寇中最為醒目的一個,正是那穿著不倫不類甲胄的梁仲寧,旋即露出了個勢在必得的神情。
他出聲問道:“典壯士,敢問,若我再將賊人放倒一半,這黃巾敗退之時,你可有把握擒獲此人?”
早在入夜之前,典韋就已經被田二爺請到了這一處望樓之上。
這身形魁梧、氣勢驚人的壯漢聞言,朝著那塢堡之外望去,咧了咧嘴,“上次要不是這小子有匹好馬,我早將他了結了,這次我一定先打斷他那逃命坐騎的腿。”
“好,那麼請壯士備戰!”
田二爺深知,倘若隻是將梁仲寧打退,絕起不到一勞永逸的效果。
兗州另外幾處的黃巾若是彙集此地,人真多到了一定數量,便是有塢堡也不好使,倒不如趁機斬殺梁仲寧,以保田氏太平。
彆人說什麼將馬腿打斷他未必相信,這話出自典韋之口,卻必然有可信度!
他這“備戰”二字方落,第二批弩箭再度射出,又帶倒了一片人。
這便是形同守城的一方天然的優勢!
在來襲的蛾賊一方顯露出亂象的時候,田二爺的目光始終不離梁仲寧。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便是在軍紀不夠嚴明的黃巾軍中也不會有例外才對。
於是他也理所當然地沒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裡,的確有被弩箭擊中身亡的,若非如此,也不會發出箭矢入肉的聲響,可絕大部分——
分明是卡著那弩箭的射程,在距離塢堡四十步的位置,直接躺倒在地的。
甚至還有幾個,將身邊落定的箭拔了出來,貼在了自己身上,做出了呻/吟將死的慘狀。
【……】係統比喬琰的“目力”好得多,自然是將這些人的加戲表演看了個清清楚楚。
它呆滯了片刻方才問道,【你為何會覺得,這火攻的驚擾必然不能奏效,而是要讓正麵戰場來上一出裝死,而後以逃兵誘敵?】
“我可沒有這麼說。”喬琰回道。
“若誠如我所想,火攻不能奏效,那便按照計劃執行,可若是我高估了這田氏倒也容易。”
喬琰的目光向著梁仲寧所在的方向看去,不過短短時間內,他就已經完成了進攻、損兵折將、而後因偷襲計劃告破,不得不倉促撤離。
見他在黑夜中並未走錯路,而是朝著白日裡他手下挖好了坑洞的方向撤去,那塢堡中也果有一列人氣勢洶洶地追擊而去,不由露出了個笑容。
“若我高估對方,在火箭來襲之時他們便已經亂了,那就假戲真做就是。”
“現在也不過是多走兩道流程而已,且看這追擊之人落入圈套吧。”
係統沉默了良久。
在喬琰想著是不是還該給它解釋兩句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這家夥在她的腦海裡,爆發出了比先前分貝高出不少的聲音——
【走走走,我們去看看那位古之惡來!我現在才覺得,你有成為頂尖謀士的潛質了!】
【天呐,我也有完成任務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