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明月 他在那個輾轉了無數次……(2 / 2)

見寒棲 辭酒驚鵲 3115 字 11個月前

寒棲意安靜下來,神君便將它放下了,施了術法將那些繁瑣的衣袍飾物穿戴上身,緩步出殿,登上了九重天闕來迎的儀駕。

而恰恰是在這一晚,寒棲意在華清池冰冷的池底,化了形。

發覺到自己能化形的那一瞬,寒棲意的第一反應便是張口喚到,“慕……〞

剛吐出一個字來,卻又被身在水底的小少年自己咽了回去。

他這是在做什麼啊,自己朝思暮想的神君,已經同彆人成了親啊……

寒棲意從池底探身出來,聽見殿外傳來陣陣絲竹雅樂,心頭愈發苦澀。他垂下眸子,一雙湖藍色的眼眸泛了紅。在水中怔忪半晌,寒棲意才回過神來,他為自己幻化出了一身得體的衣袍,硬生生地將自已從正殿裡撕扯出來。

——他躲藏在一眾來參加典儀的人群中,透過鳳鸞儀駕上的薄紗,瞧見了一襲大紅儀服的神君。

寒棲意的眼眸被那些紅色刺得生疼,他驀地低下頭,甚至沒有勇氣再看第二眼。

殿外分明是人聲喧囂,素日冷清的寒棲危樓,此刻一等一的熱鬨,可他卻隻覺得蕭索。

他逃似的到了冷月台,伏在冷月台亭中的石桌上,唯有此間風聲月色,樹影同寒鴉,將那那些熱鬨隔絕開來。

——他知道,那些熱鬨或屬於問月域,或屬於寒棲危樓,卻獨獨不屬於他……

那一夜月色寂冷,絲竹管樂不歇,寒棲意伏在亭中的石桌上,用一杯又一杯的冷酒澆透了肺腑,最後化作獸形,在蕭疏的風裡瑟縮著。

直到第二日一早,它才在神君溫暖的懷抱裡醒過來。

神君的步伐穩健,動作輕緩,與平日無甚差彆,它睜開眼睛,在神君的袖子上扒拉了一下。

而神君覺察到它醒過來,垂眸揉了揉它的頭,他將它抱到了正殿裡,在放它跳入華清池時,輕聲說,“白貓兒,我要走了……”

——那時的寒棲意不會想到,這會是後來的數千年間,神君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它那時隻是想,你能走到哪裡去呢?

寒棲危樓已在九重天闕之上,因果塵緣溝通九界,你已身在其中,還能走去哪裡呢?

可數日之後,華清池中的紅蓮日漸枯萎,池水生寒浮冰,寒棲意這才後知後覺,神君不是在騙它。

他是真的走了……

它以為神君過了幾日便會回來,如同曾經下界處理公務的時候。

但再相見時,它卻沒有看見神君修竹似的身影,隻瞧見了方經天劫,形容狼狽的蘇見雪,和他懷中一朵暉芒微弱的,殘敗的紅蓮……

神君已然殞落,化作本形。

寒棲意在那一瞬間化作人形,攥緊了雙拳,連指尖都要嵌進肉裡,有鮮紅的血跡滴落在地也毫無所覺。

他紅著眼睛,眼中深切的恨意與悲痛都全然發泄出來,月芒如刀一般劃在月冕神君的身上,他將那朵暉芒微弱的紅蓮奪過來護在心口,內腑因著同蘇見雪的暉光衝撞而微震,聲音中卻迸發出極深的恨意來,“你強娶於慕素,便是如此保護他的麼?!”

雙眸血紅的白貓兒在那一刻突然被滅頂的悔意淹沒,他應該早點告訴神君自己能化形,他本應該在慕素抱著他回正殿時便說出口的……!

這樣慕素就不會因為蘇見雪的天譴劫數而死,他就不會死……

此戰最終月冕神君獨上九重天闕閉關作結,而寒棲意一身月白衣袍浸滿鮮血,小心翼翼地護著心口之下的紅蓮,回到了寒棲危樓,日日以心口之下的月芒溫養,又將吻珍重地落在紅蓮殘缺的花瓣上。

——像在親吻那一日,落進冷月台中的皎皎月光。

無人能夠知曉,在溫養神君的數千年裡,他珍之重之地吻過數千次神君化作本形的殘魄,做了數千場相同的夢。

亦無人得知,在那個輾轉了無數次,說不清道不明的夢裡,他攬明月入懷,將愛意訴說了千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