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回到城主府,天都快亮了
“你是在為那幾個沒救到的人自責嗎?”
百裡霧拉著人到房間的桌旁坐下,自己坐在一旁倒了口茶問道。
微生蓮胤失神地看了她一眼,輕嗯了一聲。
百裡霧喝了口茶提神,才道:
“其實根本不怪你啊,你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微生蓮胤低聲喃喃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如果我一開始就先去除了那幾隻鬼,他們根本不會遇到。
如果我能早點清醒,就不會隻有兩個人獲救”
“起碼有兩個人活下來了不是嗎?難道你就一直這樣下去?之後除掉更多害人的妖物惡鬼不就可以了?”百裡霧歎了口氣,小屁孩鑽牛角尖了啊。
“可是他們本不會遇到,如果早點除掉那鬼,他們就不會遇到了”微生蓮胤自責地捂著頭,濃重的愧疚感幾乎快把他淹沒。
救醒百裡姑娘後,他心裡好受了很多,也忘了那份自責與愧疚,直到遇到那兩隻鬼
讓他想起來這惡鬼在自己眼前吃人的畫麵,讓他幾欲作嘔,心底開始出現了一股戾氣,折磨這鬼,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意識到不能這樣,所以要儘快除去這惡鬼,殺了他們之後,他心底有些痛快,可更多的是自責與愧疚
這麼容易就除去的鬼,他竟然放縱他們活了這麼久?讓他們去害了更多人
遇到那兩人之後,他又再度想起了那三個人,都是因為他而死的人。
百裡霧看見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走不出來,歎了口氣,走上前將少年抱住,安撫性地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
忽然,百裡霧感覺到頸窩傳來一陣溫熱的濕意,原是少年落了淚。少年環抱住她的腰,將臉貼著她頸窩無聲落著淚。
抱著少年好一會兒,百裡霧人已經困得不行了,遂有些煩躁又有些無奈,她能怪少年嗎?顯然不能。
可是,她困了
於是,百裡霧深吸一口氣,破罐子破摔道:
“那你怪我好了,唉,如果不是我穿到你身體裡又不去外麵殺掉那鬼,也不會讓他們活這麼久,要不是我拉著你去吃東西,你早就把他們除掉了。”
“那怎麼能怪百裡姑娘呢?那不是你害的,你也不想的”
少年抬起頭來認真的反駁,被淚水浸染過的茶色眸子,像顆玻璃珠子,乾淨透亮又澄澈。
“那不就結了,那幾人又不是你害的,你也不想的”百裡霧直接把話返還給他,也認真地跟少年對視。
微生蓮胤微微一怔。
不等他開口,百裡霧又道:“而且之所以事情變成這樣,都是那個城主夫人,那個女鬼害的,把我們弄進那個陣。怪她才對。
還有那個城主,要不是他破壞你的法陣,放了他妻子。我們也不會一回來就被弄進那個陣裡去。
如果沒有他們搞的這些事,吃完東西就去城外除鬼了”
百裡霧一口氣說完後,打了個哈欠,忽然感覺眼皮好重
“百裡姑娘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們夫婦,把那女鬼超度”微生蓮胤眼神中帶著堅定。
話音剛落,便感覺百裡霧直直朝自己倒下來,腦袋一偏,磕在他肩上,嘴裡還嘟囔了一聲。
微生蓮胤叫了兩聲沒反應,人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微生蓮胤失笑著搖搖頭,
看來百裡姑娘實在太累了,竟然累得睡著了
想到她強撐著睡意,在這陪著他,甚至費心安慰他,心中一股暖流劃過。
微生蓮胤握住她的雙肩,將人推開了些許,看了一下她的小臉
果然額頭已經紅了,一隻手扶著她的後頸,一隻手向下穿過她的膝彎,將人打橫抱起來,放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見她睡得香甜,微生蓮胤唇角一彎,給她的額頭塗抹好藥膏,便抱劍出去了,他得在這設個法陣才行。
微生蓮胤剛出房門,就見到了那抹紅色身影,微生蓮胤回頭關好房門,才目光沉沉地看著這名紅衣女鬼。
“城主夫人?”語氣肯定。
“我不是!你胡說!你胡說!我永遠都不會是”李玉溪聲嘶力竭地反駁
臉上突然青筋暴起,蔓延到了那張燒傷嚴重的臉上,那青筋像樹根一樣源源不斷地在乾枯的臉皮凸起。
她像瘋了一般飛上前來,濃鬱的麝香隨著她的攻擊撲麵而來,她胡亂得丟著光球,發絲淩亂,不斷飛揚著,腳上的金鈴鐺叮當作響
微生蓮胤眼神一凝,心中暗道看來自己這是把她激怒了
不過,為什麼她會被城主夫人這四個字激怒?
難道她的怨氣來自司徒予?
她跟司徒予不和?如果她的怨氣真的來自司徒予,她是為報複司徒予?
微生蓮胤使出長劍,將光球都格擋回去,拿出血符,默念口訣,六張血符霎時飄到了半空中,圍成一圈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朝李玉溪撲過去,將她困在其中
她跌在地上,用力拍打著頭頂無形的屏障,不斷大喊掙紮著。
微生蓮胤正想拿出收妖錦袋,將她再度收進去
忽然一個身穿黑色鬥篷,頭戴兜帽,佝僂著身子的黑影從旁邊躥了出來
跪在微生蓮胤麵前,不住磕頭,語無倫次地哀求:
“放過她……央兒,求求你……我錯了”求求你”
微生蓮胤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眸光微閃,篤定道:
“之前在耳房的黑影就是你吧,進百裡姑娘房間解開錦袋想放她走的也是你吧”
男人動作一頓,他停止了磕頭,緩緩抬起頭來,那兜帽便徑直滑落下去
露出半張燒傷的臉,他的額頭已經被磕破了,紅腫不已
鮮血從額頭往下流,滑過眉間,鼻梁,唇瓣最後滴落到地麵
流下的鮮血就像一條分界線,把他半張燒傷的臉和完好的臉分成了楚河漢界
男人淚眼婆娑地看著微生蓮胤,再度帶著哭腔哀求:
“是我,是我,全是我做的……沒錯,我求求你……放過央兒。”
而讓微生蓮胤驚訝的是,男人那半張完好的臉竟然跟城主一模一樣
雖然城主比這人要瘦弱很多,但他們顯然是同一張臉。
微生蓮胤微微訝異後,就收斂了神情,冷道:“你是誰?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她是怨鬼,本就不該留於世間,更何況她還是來報複人,來害人的”
還沒等男人回話,那困在符網的李玉溪便仰頭大笑起來,兩行血淚順著她的眼眶滑落,笑聲悲涼又淒厲。
“你果然沒死,阿賜。那天的人果然是你”她神色悲戚地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
注意到男子身體的僵硬,她知道她猜對了。
她淒涼地慘笑一聲,忽然麵容冷了起來,話鋒一轉:“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寶兒嗎,你去看他了嗎?”
男子不敢回頭看她,神色恍惚囁嚅道:“寶兒……寶兒……我去了……我去看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玉溪似是相信了他的話,不住點頭。
微生蓮胤沒空看他們在這敘舊打啞謎,將袋口一掀,口訣一念
須臾之間,空氣中隻留下一股濃鬱的麝香,那女鬼已沒了蹤影,落葉不時翻飛,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像是終於忍不住般,捂臉痛哭起來。
微生蓮胤收緊袋口,將錦袋係在腰間,見男人這副模樣,多少有點不忍,難得安慰道:
“她早已故去,本就不該存活於世,請節哀。
再過兩日,我會為她超度,到時候你可以跟她道彆一番。”
男人並不回話,仍在原地哭著。微生蓮胤見狀,收起長劍,不再管他,徑直坐在房門口抱著劍闔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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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叮當”腳踝的金鈴隨著紅衣女子不停走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走到闔目坐在房門口的少年麵前,盈盈一笑,從袖口拿出一個鐫著蓮紋的金鈴,剛要搖晃。
一把長劍斬斷了她拿著金鈴的那條胳膊,胳膊落在地上,那手掌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金鈴“鐺”的一聲摔落在地。
女子隨意掃了眼地麵上的胳膊,收回視線後又看向右肩那汩汩冒血的血洞,爾後,她嫣然一笑:
“反應不錯”
微生蓮胤冷眼望著麵前女子,抿了抿唇,心下一凜,這女子是一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