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來的《野》和林熠的獨舞《魚》成了這次藝術節大家最津津樂道的作品。
一個是因為畫作實在太狂草太印象派出自明來之手以及畫裡麵的人是誰而落下話頭,一個是因為林熠實在太過漂亮舞蹈實在太過驚豔而引起人們議論紛紛。
她穿著碧藍吊帶長裙,頭發盤成一個高髻,臉上妝容精致,眼尾化了同色係眼影,成一種魚鰭的形狀。整張臉看上去小巧美麗,鼻翼和雙頰上閃閃發光的亮片卻增添一種易碎的脆弱。
是一條碧藍色的美人魚。
台下所有人都驚呆了,仿佛真的把她當做了美人魚,不敢開口打破這份美麗的寧靜。
坐在後排的王忠撲上前勾著初陽的脖子說:“班長真的好美,我覺得自己連和她講話的勇氣都沒有。”王忠說著,又湊近了一點,更小聲地說,“你看周嶼,眼珠子都快掉班長身上去了,我跟你說,周嶼這種人恐怖的很,像個偷窺狂一樣。”
初陽扒拉開他的手,沒回答他。他根本沒心情看什麼節目,他一直擔心明來。因為這個人從他父母離開到現在都沒給過他一點正常人的反應,哪怕是無措或者是……愧疚。
蘇青今年40歲,現在懷寶寶,已經算是高齡產婦了。可是她好像很開心,應該是打算生下來的,高齡產婦生小孩風險本就很大,她還是頭一胎。明來或許不理解她媽媽為什麼要冒那麼大的風險,不理解他們為什麼都有了他還要再要小孩,是他不夠好嗎?可是他們都去北京把他治好又把他接回來了啊?還是,隻是偶然懷孕的?老天的安排?初陽想著想著都覺得自己要鬱悶了,也不奇怪明來為什麼到現在都不理人了。
明來……好像挺沒安全感的。
王忠的話讓他像是得到明來無聲應允一樣放開膽子往前傾了一點,本想探查一點明來的情緒,餘光裡卻不可避免地看到周嶼。周嶼的雙手也搭在前麵的椅背上,脊背弓著,勾勒出少年人的薄背輪廓。雖然安安靜靜的,但初陽卻在他緊盯著舞台的樣子裡感受到了一股躁動。
直到林熠鞠躬謝幕,周嶼才慌亂地從褲兜裡摸出手機迅速拍了一張。
拍完以後他沒再看舞台上的真人林熠,而是對著手機屏幕發起呆來。
現在學生們帶手機和其他電子產品什麼的不算稀奇,初陽總能在這一天撞見幾個人拿手機玩遊戲,又在那一天看見幾個人拿iPad聽網課。
觀眾台本來就沒有燈光,微弱的手機屏幕光就足夠惹人,周嶼那張處在初陽疑神疑鬼氛圍中的臉,說不上來哪裡奇怪。隻能用比喻形容,就好像是藏在白雲後麵的一隻躁動著隨時衝出來的野獸。
因為他拍照的舉動讓初陽想起來去年他和明來洗澡被拍一事兒。
眼下他也不敢和明來提那件事,隻能先揣在心裡。
文委和明來要趁著大家都閒著的時間把裝飾教室的收尾工作完成。於是周五的生物晚自習前就召集了大家把桌椅通通歸攏,留出牆麵來,一人一手伸進顏料桶裡沾滿顏料,再印在牆麵上。沒有規矩地排著隊,大家誰先看上哪個地方要去搶就先把手伸進去。
王忠第一個,接著是副班,然後是一個女生……
明來自然排在最後一個,初陽卻要死死守住明來後麵的位置,搞得文委差點踹他了。但是當所有人都印完手印的時候,他又越到明來麵前,把手先伸進了顏料桶裡。
“我們倆誰先誰後都一樣的啊。”明來說。
初陽沒理他,自顧攀上桌子,一巴掌重重地拍了下去,印在了牆麵最上方。完成“傑作”後,他卻又認真地觀察著明來的一舉一動,甚至是臉上的情緒變化。在明來選擇手印地方的時候他看見人眼睛裡閃過了一瞬的遲疑。遲疑過後,明來也跳上了桌子,在那隻最高的藍綠色手掌旁邊印了下去,兩隻手的小手指交叉,形成一個淺藍的V。
教室安靜一片。
明來盯著這個V皺著眉凝思了幾秒,忽然弓身迅速往初陽方向一跳。
隻要初陽不發瘋抹他,初陽就一定能幫他逃開。但是沒有,初陽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扶穩他之後迅速在他鼻子上點了一下,再然後就是那些早就安靜下來等著搞最後一個同學的好動分子們蜂擁撲上來,在他身上一通亂抹。
於是臉上身上都被抹得五彩一片,終於在他被放過也恢複驚跳的心冷靜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全班幾十個人紮堆抹成一片的瘋狂場景。
這邊幾個女生揪著一個男生抹頭發,那邊一個女生追著一個男生滿教室地跑,卻始終沒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印記,還有兩手都沾滿顏料在人群中亂竄隻要抹到人就開心了的,還有坐在位置上用書擋著臉怕顏料飛到他們身上的……
少年少女們推來推去,跑來跑去,從不覺累。
不知道誰推到了初陽,他狠狠砸進一個溫暖的胸膛。而那溫暖之下,是一顆狂跳不已的心臟,他聽到了,花裡胡哨的臉也蹭到了。然後,他就被這顆心臟的主人摟住,退遠了人群。
慌張地抬眸,看到是明來。彆人推他,而明來在護著他。明來被抹得一臉荒唐,那雙眼睛卻還如此明亮。
夏天到了,沒有樹也能聽到蟬鳴。
不知道是身邊這些人太過吵鬨還是自己的心臟總是突然喧囂。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