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長時間的安靜後,初陽撈起手機站起來對他說:“我出去打個電話。”
明來那邊接聽的很及時,他聽到吵鬨的人流聲。對方剛要開口,初陽就打斷他:“你喜歡我嗎?”
電話兩端連通,進入了隻有他們二人的封閉世界,沒有亭子外風刷林葉的聲音,沒有那邊似乎是煙花綻開然後人群歡呼的聲音,隻有近到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噴在耳根周圍的喘息聲。
初陽邊跑邊撥電話的,剛出宿舍門明來就接了。明明接電話都可以這麼快,一個答案又為什麼要等一個世紀那麼久?
“你怎麼了?”
“去他媽的,你是不是傻逼?”
然後又是沉默。人潮聲響起來了,風林聲亦是,他覺得周身皮膚都被刺得難受。
“是不是集訓出……”
“我刹不住車,我控製不住,我煩躁,我衝動,我忍不住,我就是要你和我在一起,要和我談戀愛,你知不知道?”
煙花是在他喉嚨處炸開的,碎片和煙霧都被他吞了進去,堵得極其難受。
那邊安靜了好久,久到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斷氣,因為他從下樓到現在都隻吊著一口氣,等待答案的口氣,要是這個答案不如意,他一定當場窒息過去。
“好吧。”明來說。
初陽這時候才敢大聲喘出來,跑得太急,喉嚨太乾,心臟跳得太快,致使他現在像一個在沙漠裡被暴曬暈倒了三天三夜忽然醒過來的沒有方向的亡命者。
“好吧。”——一個好像被逼迫出來的答案,但夠了,真的夠了。他真怕麵對這亂七八糟的一切,隻要有一個確定的方向標在他前方擺著,他就不會走上歪道。
一定不會走歪的。
接下來的課和小考以及與同學們分組做的測試什麼的都沒有因為初陽更加集中注意力而轉好,他之前在實驗這一塊兒挺欠缺,學校雖然組織了輔導班,但因為剛建校,什麼設備都沒準備充分,實驗課一直耽擱下來。
一個月過去,他非常泄氣,因為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就真的可能隻會到省級獎這兒了。他一邊安慰自己還是高一一邊又怨恨自己為什麼才是高一?
而他的這位十六歲的同伴即使排在了他後麵也依然沒有為他們的處境憂心,他真的好像就隻是隨便來玩一下,一切以開心為主。隻要遇到讓自己不開心的了,主動避讓開就好,就像那天晚上那件事,明明都坦白了,但張閱寧就是有本事把它當做一團亂紙一扔就沒了。
而他為自己那天晚上的衝動和總是被比拚下來的成績煩躁,一天天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一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到媽媽又一次拿著瓷片刺進了自己的頸部,鮮血飆得整個病房都是。
那時候是冬天,飄雪紛飛,他整個世界陷入茫茫一片,奔跑著去買她媽媽哭著喊著要了幾天的藍繡球。冬天不盛開繡球,人間也不留念他母親。在他換買一束月季回到病房,媽媽剛好打碎了桌上的一個花瓶。雪沫遮住他大部分視線,他沒看清媽媽是怎麼刺進去的,也不知道她最後一個表情是怎樣的,隻知道霧雪皚皚的眼前忽然變得鮮紅,他在這片鮮紅中失去了意識。
這個夢是紅色的,紅色的血液鋪天蓋地的砸下來,臨近他眼前時變成了尖銳利器,像是紅色的冰錐,又像是變異變粗的刺,直直紮往他的頸動脈。然後他捂著脖子嚇醒過來,看到張閱寧在他身邊。
可能是最近進實驗室進多了解剖小動物解剖多了他看到血液就惡心,於是剛拾起身就吐了起來。好巧不巧,吐在了張閱寧的鞋子上。
他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然後說了句“對不起”就忙不迭下床要幫人家洗。
張閱寧一把就把他撈回了床上,之前擦可樂沒上完的手這次著實上了個嚴實,幫他把嘴巴周圍都擦乾淨了。他好恨自己,也好臟。於是又把張閱寧推開奔往了洗澡間,任張閱寧怎麼拍門都不應。
他有本事待了十幾分鐘,實在受不了嘴裡的異味才出去接水喝,看見張閱寧已經躺下了他才安心,至此沒再讓自己抽風過。
他第一天就告訴張閱寧他會抽風,但是張閱寧還陪著他一起抽風,瘋到了進集訓隊受其他學生嘲諷。
但是後來張閱寧還是在他下麵接住了他,所以他這次死的不怎麼難看,差銀牌也就三個名額。初陽一直以排張閱寧名次後麵的還有十來個學生來安慰自己,能進決賽的真的已經夠優秀了,他能夠比張閱寧考的好隻是因為他以後會專攻生物方麵。而且,紫業那兩個考的也不錯,都拿到了銀牌,如此,他暫時把自己安慰好了。至少,沒給省隊丟人。教授和帶隊老師們也是這麼安慰他們的。
決賽結束,他回到海棠鎮的時候差一周就開學了。他爸通常是臨近開學的時候最忙,尤其是秋季。所以,他隻能自己坐巴車回海棠鎮。
在之前媽媽上車的那個停車地帶下車,看到明來和爺爺站在路端處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