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很平靜,與往日無異,但是這一個字之後,那邊就沉默了下來。
初陽等了好幾秒後那邊才又說:“我送你們去,吃晚飯了嗎?”
初陽苦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察覺到明來的視線後他迅速回轉了過去,道:“沒有。”
“嗯,帶你們吃頓飯再去。”
“那個……爺爺們也還沒吃,明叔讓帶上他們。”
“知道了,你們自己先打車回來,我直接到翠堤灣。”
這樣簡單幾句話,卻仿佛耗掉了他半生的氣力。
出門前明齊往明來手裡遞了三百塊錢,又交代他每個晚上都打電話回來。
“不用。”蘇青道,“現在不用這麼看著他了。”
明來釋然一笑,把錢放進褲兜裡,說:“有需要我會打回來的,爸,媽,你們辛苦了。”
說完就要走,又被明齊叫住道:“給妹妹說再見。”
“好。”明來走到病床邊,彎腰伸手很輕地摸了摸妹妹的臉,如他爸媽的意說了句:“妹妹再見,哥哥下周回來看你。”
初陽一直在自己的情緒裡,一路上任明來怎麼逗他都笑不出來,人不開心的時候真的怎麼也笑不出來。他忽然更懂明來了,蘇青懷孕的這十個月,明來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的。他還傻逼地去逼他鬨他,全然不知道明來內心的苦痛。
像揣著一個能引爆全家人的炸彈。
路上有點堵,車子一頓一頓地,初陽就被晃得難受,隻好扒在窗邊吹風,看著外麵停止不動的車子和它們上方的高樓大廈凝思。爸爸肯定知道了,然後呢?他為什麼要離開?是覺得……惡心嗎?可是電話裡的聲音又和平常無異,那短暫的沉默裡已經給了他確切的答案,宋先淩就是知道了。
“你以前不暈車啊。”明來去探他的額頭,沒什麼異樣,“要不靠著我睡一覺?回去估計還得有段時間。”
“好吧。”初陽將腦袋靠在了明來肩上,手被明來牽緊。腦袋頂又感覺到了熱氣,應該是明來笑了。那天晚上他笑的時候也會這樣往他身上撲熱氣,癢癢的,心情好很多了。
他感覺明來自從她媽媽生了孩子之後放鬆了許多,笑得也多了。他很喜歡這樣的明來。忽然想起在小學那條林蔭道上,明來偷吻他,還說他很好看。
“上次你說,我挺好看的,是怎麼好看?”
明來故意拖延想了一會兒後才道:“脫胎換骨那種可愛。”
“是可愛嗎?我不喜歡可愛。”
“所以我說了脫胎換骨啊,去年這時候,你的臉都還有點嬰兒肥,現在就沒了,成熟了,是帥氣了。”
車子又頓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初陽差點撲下去,明來及時摟住了他。
“今天開學,送孩子回校的車子多,哪條路都堵,我們也沒辦法,你們小孩子嘛,應該沒什麼事兒,就多忍耐一下。”前方的中年司機邊敲著方向盤邊說。
“好,我們沒什麼事兒。”明來回應。
“誒,你們倆是哪個學校的?怎麼不回學校啊?現在都快五點了。”
“我們得回家拿點東西再去。”明來說。
“那要不我在你們家門口等你們?你說這麼堵,我也不好再回這段路來了不是?就坐我的車,我帶你們走一條不堵的路,遠是遠了點,但不會像現在這麼堵得水泄不通,很快的。可不可以啊,小夥子?”
“不用了……”
“哎,我跟你說,打車很難打的……”
“叔,我們得去吃飯,後麵真坐不了您的車了。”明來皺眉道。
“哎。”司機煩躁似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車子發出一聲尖銳鳴笛,然後他又不依不饒起來,“我是看你們去翠堤灣不遠就沒打計價表,現在堵在這他媽的路上堵這麼久,還是就十來塊錢,你說我賺個屁啊賺?”
初陽一骨碌彈起來坐直,回駁道:“那這還怪上我們了?你看看這外麵的出租車就您一輛是吧?誰沒被堵?是都不煩躁就您煩躁是吧?那要是不想送我們去我們在這兒下車得了,您再掉頭去拉其他乘客啊?”
司機大叔被吼愣了一瞬,估計是沒想到一個大小夥子還敢不尊老不敬重跟他吼起來了,張口就罵:“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啊,年輕人?在我車裡打情罵俏是怎麼回……”
正吼得起勁兒,卻被忽然伸過來的一隻手嚇閉了嘴。
明來手裡的是二十塊錢,根本沒給他疑惑緩口的機會就牽著初陽下了車。
沒法兒立刻走遠,就不可避免地聽到身後出租車裡飄出來的惡語:“甩二十塊錢是侮辱人嗎?年紀輕輕的,這麼不敬重長輩不知道在社會上收斂起那臟德行,二十塊錢了不起?有錢人了不起?告訴你們,你們給這車臟的這二十塊錢都洗不乾淨,想吐?我還想吐呢。我操你媽的!”
本來初陽已經走得很遠了,但不知道那個司機大叔到底是吃了什麼炸藥,還把身子探出車窗來追著他們罵,不是他先沒禮貌在先的嗎?他們不是都走人了嗎?為什麼還要罵得那麼難聽?為什麼要罵他媽媽?晚輩就沒有發脾氣沒有吼回去的資格了嗎?
最後那句話把初陽內心的火苗子一下點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掙脫開明來衝過去的,可是衝到車窗邊與那個司機互瞪著的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圍好多車輛都開了窗子,司機和乘客以及路人都一臉複雜地看著他們。
儘管他好像什麼都沒做錯,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瞪啊,我看你瞪出個鳥來。我說的不對嗎?拿二十塊錢侮辱人,老子在這兒堵半天就他媽二十塊打發人,還不準我也侮辱侮辱你們了?有錢人真會玩哈?”
“操……”初陽捏著拳頭咬牙切齒地蹲了下去,感覺到上方罩下來一片陰影。他的煩躁和怒火都因為這片陰影而消散了一點,喚了聲明來後站起來,看到的卻不是明來,而是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