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縣,橫濱。
今天的天空什麼也沒有呢……
中島敦臨窗眺望,夜空黯淡無光,地上的燈光無法讓黑夜染上它的色彩。
就在這個時候,中島敦聽到了台階傳來的響動,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中島敦睜大了雙眼,他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的乾部,中原中也。
壓抑的喘氣聲,忽遠忽近,猶如從黑色的海岸線傳來的忽急忽緩的風聲。
他懷裡還抱著一個女孩。
女孩倚靠著他因為喘息起起伏伏的胸腔,像是順著大海的浪潮飄蕩的,十分安靜的存在。紅色的液體裹挾著生命力從那具破碎的身體裡緩緩流走。
於是中島敦在此刻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時間的存在。它藏在了落在地板的豔紅色裡。
中島敦怔楞在原地。
中原中也抬起了那雙黑色禮帽下的眼睛。在一瞬間,仿若暴風雨中的靛青色大海,翻湧的悲傷如同海水向中島敦席卷而來。
鼻腔似乎被洶湧的海水淹沒,窒息感蔓延全身。恍惚間,他好像感受到了海水的溫度,冰冷又滾燙。
耳邊傳來了沉重的海浪聲,低低地,像是嗚咽——
“請救救她!”
雜亂的腳步聲在交織著作響。等中島敦回過神來,重傷的女孩已經被與謝野醫生送去急救了,隻留下中原中也一個人在原地等待。
該是怎樣的心情呢……
中島敦看著他,像是隔著海水看著藍鯨。
中原中也隻是靜靜地站著,如同被巨浪拍打在岸邊的海魚,一點掙紮也沒有。
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之後,席卷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疲倦,那顆仿佛經曆了一場戰爭的心臟此刻一片荒蕪,連痛苦都已經變得麻木。他依然在等待著,像是沉默的黑影。
那顆疲倦又麻木的心,隻有聽到你還活著的消息才能真正地複蘇。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終於有人出來了。
是與謝野醫生。
“她還活著……隻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這樣就好,隻要……橘香小姐還活著就好。
路途波折的旅人達到了旅行的終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中原中也轉身離開了。
“你不去看看她嗎?”看著即將離開的背影,中島敦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他停下了腳步,半張臉藏在黑色禮帽的陰影裡。
……
中原中也的身影已經消失成黑色的一點,中島敦卻仿佛仍浸沒在海水中。
到底是怎樣的……這個心情?……
一種想要知道問題謎底的迫切驅使著中島敦去思考,強烈的好奇心在仍然懵懂的少年身體裡埋下了種子。
炙熱的感情如同驟然而下的彗星,那份刺眼的光芒讓中島敦感到目眩神迷。
就像孤獨的孩子遇見了光會被蠱惑一樣,他想搞清楚……
這比絕望更深邃,比希望更熾熱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
腦子裡一片混亂,像打翻的各色顏料混合在一起,相互糾纏著,最後變成一片混沌的黑色。
雜亂的意識逐漸彙聚成一點,你在慢慢蘇醒。
睜開眼睛,天花板的樣子在你眼前從模糊逐漸變清晰。
白花花的一片,如同你此刻茫然的心情。
……是現實……嗎?
大腦像破敗的風扇在緩慢地轉動著,你恐懼著另一種可能。逃避是軟弱無力的飛蟲,你隻能緊緊抓住它來感受著支點。
“你醒了?”
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心裡的預感漸漸放大。你側過頭把腦袋埋進柔軟的被褥中,細弱的眼睫垂下。純淨無暇的白色模糊成了灰色的雪花淹沒了你的視線,被子成為了你堅硬的外殼。
你在做著自欺欺人的掙紮。
“這裡是武裝偵探社,我是與謝野晶子,叫我與謝野醫生就好。”
女人關照著你初愈的身體,主動彎下腰來湊近你,她隻看到了半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
幸太……
隻要你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你就沒辦法不想起他。一股悲傷籠罩了你,眼睫顫動間,你開口了:
“為什麼要救我?……”
聲音隔著薄薄的被子,聽上去悶悶的,讓人想起夏天潮濕悶熱的空氣。
外麵遲遲沒有傳來回答的聲音,窸窸窣窣的,你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你在等待著與謝野醫生的回應。
那雙看到過無數死亡和新生的眼睛隻是靜靜地看著你,平和又溫柔。
她看著你,像是看著一隻被雨打濕翅膀,飛不起來的美麗蝴蝶。
眼神裡的悲傷是騙不了人的,她知道你是真的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本來應該很討厭像你這樣的人,但是……
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蝴蝶的美麗在於它破繭而出時讓人震撼的美麗姿態。但或許……
那隻存在於人類想象中,被縛於繭中掙紮的美麗更為動人。
至少,現在的與謝野晶子是這麼想的。
在她眼中,你似乎過於脆弱了,但又是那樣的惹人愛憐。於是所有的錯誤都融化在甜蜜的漩渦裡,消失得一乾二淨。
或許發生了什麼,讓你承受不起生命的重量……在不知道任何真相以前,她就為你尋找開脫的理由。
與謝野晶子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隻是因為有隻蝴蝶輕輕停駐在了上麵。
“因為我是醫生。”
女人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房間裡隻剩下你一個人。
非常的安靜,安靜得像是你也跟著融化在透明的空氣中。你蜷縮起身子,像是要讓彎起的脆弱脊背成為你最後的屏障。
“吱—”
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這次又是誰呢。
你閉著眼側躺在枕頭上,濃密的睫羽簌簌地抖動著。
鞋底和地麵摩擦的聲音是如此滯澀,它最終消失在——你的床邊。你睜開眼睛,側過身體,視線裡出現了深色的風衣,再往上移,是一張你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