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與一天之間的過於相似，有時候會讓人產生自己在時間跑道上原地踏步的錯覺。

比如現在。

當你看見眼前這個穿著黑色外衣，膚色蒼白的男人的時候。

恍惚間，你還以為這是你第一次見到芥川龍之介。回過神來，才發現這隻是「既視感」帶來的錯覺而已。

“早上好啊！芥川先生。”握住門柄的手不自覺抓緊又鬆開，稍微熟悉的人讓你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早。”

簡短的對話後，突然陷入安靜的房間讓你感到有些不安。

沒有話講了啊……

你陷入了不知道說什麼來活躍氣氛的尷尬境地，手指在背後糾結地打著轉。

鞋底劃過酒店地毯的聲音，遠處人們傳來的低低的談話聲，還有輕輕的呼吸聲在這個房間裡像心跳聲般回響。

你知道，那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呼吸聲。

麵對著芥川龍之介，你莫名地產生了某種錯覺，就好像自己麵對的是無生命的物體一樣。他是石頭，是黑色的門，是密不透風的牆，是既沒有呼吸，也不會有心跳的無機體。

還是先進來好了，兩個人一直站在門口太奇怪了……

這麼想著，熱氣在你的麵頰上爬升，你率先移動了身子。

一如昨天，你重複著一樣的日常。翻翻酒店的雜誌，打開電視打發時間，或者什麼都不做躺在床上發呆。

至於芥川龍之介，隻要你不去注意他，他的存在感會比空氣還稀薄，真的就像是非生物的物體一樣。

偶爾的，在你想在大把的無聊流沙中抓住點什麼的時候，你會升起對他的好奇。

這樣在無聊中產生的好奇，一如夏夜的晚風，似有似無。但當你感覺自己抓住它的時候，它就會如同貓咪狡猾的尾巴般從你手中溜走，然後心臟就仿佛留下了貓爪撓過的抓痕一樣，泛起刺刺的癢意來。

這樣的癢意令人討厭，你開始會小心翼翼地用你拙劣的窺視技巧觀察著芥川龍之介。但結果讓你感到慌張，自認為隱蔽的視線會被當場抓獲，那雙黑沉的眼睛會像鎖定獵物一樣鎖定你。

而你……隻能像受了驚嚇的獵物一樣倉皇而逃。

不愧是黑手黨阿……

你又一次在心底發出了歎息，胡亂閉上了眼睛。

睡覺是一種很有效的可以打發無聊的方式。午飯之後，感覺到身體裡的血糖在爬升，再一次地，你想睡覺了。

有儀式感地把窗簾拉上，就像是拉上了劇院厚重的紅絲絨幕布一樣，大腦的活動演出也該結束了。

你躺在柔軟的床上睜著眼睛，昏暗的黑色裹住了你的視網膜，你嗅聞著黑暗的味道：房間裡香薰的味道，乾淨被褥散發的味道，還有，比可可巧克力更苦澀的悲傷的味道。

瞳孔在一瞬間放大，很快眼睫就垂了下來遮住了主人稍顯落寞的眼神，睫毛輕輕抖動間，你闔上了眼，任由黑暗拖拽著你到更深處。

……

你在哭，又一次的。

趨於平緩的輕淺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發出了微弱的泣音。垂下眼簾，芥川龍之介得到了這個事實。

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他再一次地，坐到了床尾的位置，像徘徊在黑夜裡暫時休憩的幽靈。

短促無序的呼吸聲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絮絮的微小絨毛搞得人心煩意亂，讓人生出想抓住它的念頭。

想要更靠近。

……

意識回攏到這具身體裡，臉頰濕濕冷冷的，像下了一場冬天的雨。眼角的淚水順著你的臉頰滑落。

我哭了阿。

當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近處傳來，流動的空氣將他的聲音傳入耳蝸，仿佛近在耳畔。

“你又哭了，睡覺的時候。”

是芥川先生的聲音。

你撐起了身體，微微倚靠在床頭。黑暗裡不自覺睜大的眼睛漸漸習慣了昏暗的房間，你感受到他在離你很近的地方。

你沒有忘記他剛剛說過的話。

要怎麼回答呢？……

苦澀像是觸電後的餘韻，還未完全消散。

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要吐露出些什麼，最後你還是抿緊了唇線。

你選擇了沉默。

“為什麼？”他像是不解。

睫毛遲緩地抖動著，像是棲息在陰翳下的蝴蝶。你垂下了眼睫：“因為——”

仔細考慮後的回答戛然而止，連短促的斷音似乎都因為驚愕，消失在柔軟的唇舌之間。

突然湊近的另一個人的氣息讓你來不及作出反應。

眼皮在輕輕地顫動。留下的淚痕被滾燙濕潤的柔軟事物舔過，舌尖劃過了下眼瞼的柔軟皮膚，連垂下的眼睫也感受到滾燙濕潤的氣息，留下了一點點濕濕的觸感，像是挑逗，又像是單純的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