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殷琬寧磨磨蹭蹭,最終還是被“趕”下了車。
陸子驥和灰鷹主仆二人,似乎還有彆的事,並未交代一句,便駕車走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實在想拿回那隻祖母留給她的耳環,她這就要撒腿跑了。
再忍忍吧,隻要不出格,抱上陸子驥這條大腿也不錯。
反正他的小腿都那麼粗壯了。
馬車停在興泰客棧門口,似乎灰鷹在剛剛,已經向客棧老板交代過了。她隻報了陸子驥的大名,便被那老板畢恭畢敬親自領著,上了樓,去了整個興泰客棧裡最好的一間上房。
興泰客棧是雍州城最好的一家客棧。
打開門之前,殷琬寧還抱有一絲幻想。
既然是最好的上房,那給她這個“小廝”的,會不會有單獨的床呢?
事實令她失望。
這間上房的結構,和她在殷府裡的閨房一樣。裡間寬敞明亮,還連著一個能望見繁華街市的陽台。
而外間窄小,隻放了一張軟榻。
這才是她該睡的地方。
叫了吃食上來,她也將那不聽話的裹胸布重新整理好了,吃食的價格她沒問,反正她現在是陸子驥的小廝,花多少,賬都算在他的頭上。
等到小食慢慢入肚,殷琬寧這才慢悠悠地,開始思考陸子驥留給她的那句話。
——今晚,她與他同住。
——灰鷹知道該怎麼伺候他。
——她可以去問灰鷹。
每一句,都像是一道驚雷,在她頭頂炸響,又震又碎。
口中含著的桂花酒釀丸子和燈影牛肉,瞬間不香了。
同住……意思可能是她履行小廝的職責,他睡裡間,她睡外間。
但……灰鷹呢?
早在陸子驥與那幾個賊人談判的時候,殷琬寧便偷偷打量過灰鷹,器宇軒昂,高大威猛。
如果不是因為先見過了陸子驥,她可以說,灰鷹是她見過的,最好看最俊朗的男子。
可是相比起陸子驥,灰鷹無論是身形、長相還是氣度,都差了一截。
這樣出色的男子,居然被陸子驥用來服侍他自己,殷琬寧根本無法想象。
怎麼服侍?服侍到哪一步?
殷琬寧又夾了一口酸菜魚,慢慢挑出細細的魚刺。
陸子驥明明否認過,他沒有龍陽之癖,他有妻有子。
從前在殷府,冉氏對她兩個弟弟身邊服侍的人,都十分防備。
因為冉氏,原本是殷琬寧的外祖母買來,充作殷俊和衛遠嵐新婚的婢女。
冉氏自己便是靠爬./床上位的,所以不希望兩個兒子身邊,有和她一樣心懷不軌的人。
故而,從小到大,殷琬寧兩個弟弟身邊隻有小廝,沒有婢女。
小廝像婢女一樣,貼身負責主子的飲食起居。
就寢,洗漱,更衣,沐浴。
想到這裡,她艱難地咽下了口中的魚肉。
不過有驚無險,她也算順利到了雍州,傍上了陸子驥粗壯的小腿,看上去,能讓她少了許多路上的磋磨。
懶得再多想。
不如趁著他們還沒回來,先叫水進來,好好洗個澡。
胸脯失了倚仗,晃晃悠悠一天,讓她十分難受,現在浸在水裡,殷琬寧看著那顆紅痣隨著水麵起伏若隱若現,輕輕歎了口氣。
除了嘲笑她是早產兒外,兩個弟弟還說過,她不長腦子,吃下去的那麼多東西,都長到了胸上。
殷府上也有些不懷好意的男仆,會偷偷打量她那裡。
不過平日裡她少活動,倒也不覺得太過礙事。
她隻要當看不見,逃避慣了。
但這次出逃,不一樣。
裹胸布再細軟,畢竟不是專業的小衣,摩摩擦擦,她很難完全忽略它的存在。
今日一半的時間,她都被勒得難受,加上步行了那麼長一段路,她常常喘不過氣來。
但是另一半的時間,因為那裹胸布的突然罷工,她便不得不提心吊膽,一路弓著身子。
脖子也酸,肩膀也酸。
最酸的還是腰。
殷琬寧忍不住用小手揉了揉,她力氣不大,但光是這樣,作用也算聊勝於無。
但夢裡的林驥,力氣可就不止這點了……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去反複回憶那心驚膽寒的噩夢,從水下伸出玉臂,放在鼻尖,深深嗅了嗅。
沒有什麼香露的味道。
很好。
這下她洗乾淨了,陸子驥應該不會,再嫌棄她了吧。
***
太陽落山之前,林驥抵達了雍州城中的乾元錢莊。
灰鷹默默亮出了周王的腰牌,錢莊的掌櫃自然不敢怠慢,上等好茶接待,卻也不敢問周王殿下突然造訪,所謂何事。
“今日可有人,用那有周王印記的銀票,來你這裡支取現銀?”灰鷹自然是明白主人的用意,開門見山。
“不曾有。”掌櫃想也不想,搖了搖頭,立刻回答。
無他,那種銀票特殊貴重,他們雖少見,但那東西身係皇家,他們根本不可能怠慢。
銀票分為兩種。
一種是市麵上流通最廣的,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商賈旅人,皆可使用,且家家錢莊都可兌換;
而另一種,則是有皇家背書,有特殊印記,隻能在乾元錢莊中支取的銀票。
乾元錢莊也有皇家背景。
若不是行家,兩種銀票,很難被人發現細微的差彆。
“殿下,”灰鷹看向一言不發的林驥,“現在已經快到閉店的時辰,今日那幾個賊人,恐怕不會來了。”
“再等等。”林驥將手中一直握著的、殷琬寧的耳環捏緊,再也不多說一個字。
特殊銀票是皇室為藩王提供的特權,他就藩十餘年,幾乎從未使用過。
使用那種銀票,便意味著告知身在長安大明宮的皇帝林馳,他不老老實實待在封地潞州,而是全天下四處遊曆。
林驥雖心係廟堂,但在與林馳的關係上,一向慎之又慎。
遊曆是為遍訪名醫方士,他幾乎從來不插手地方事,隻作壁上觀,韜光養晦。
同時,暗中與朝中一些大臣秘密往來。
否則,前世裡林馳在與殷琬寧大婚當晚暴斃,權宦仇元澄趁機作亂,他林驥不會如此迅速便收到消息,秘密入宮,還能迅雷不及掩耳,剿除奸宦了。
這一次,他破例用了那特殊的銀票。
他對殷琬寧沒有感情,卻不能容許有人企圖玷汙她。
那是獨屬於他的。
而他並未估錯,那四個賊人得到這張巨額銀票,最想做的事,便是立刻將其兌換成現銀,一刻也不能耽誤。
灰鷹駕車技術一流,即使追趕不上那四人的破爛馬車,也必不會被落下太多。
乾元錢莊,又恰好隱匿在雍州城不太顯眼之處。那四人入城之後,一定會先就近找尋錢莊兌換,多碰幾次壁,遇到懂行之人,才會告訴他們這種銀票隻能在乾元錢莊兌換。
以逸待勞,最是穩妥。
有了他的授意,乾元錢莊的掌櫃佯裝檢查銀票的真偽,實際給他們上了有蒙汗藥的茶。
等得久了,再小心謹慎的人,都會越來越暴躁。
何況這些騙子悍匪,本也不是多麼智慧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