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她又回到了和衛姝相識的那些年。
那是一個盛夏,最熱的溫度可達40℃,炙烤大地,熱氣像是要把人給烤化。
那幾年比較流行養花,北歌的主人家和衛姝家裡都有自己的花園,衛姝家裡喜歡名貴的單盆,北歌的主人喜歡大簇的花團,單盆可以挪進屋子裡或者花園房裡避暑,北歌家裡的花卻需要她時時照看。
北歌經常會在最熱的時候跑出來給花蓋上一層半透光的布,然後每隔半個小時就要出來一次,給花葉噴水。
她本就不白的膚色被曬成煤球,再見衛姝的時候,被人盯著看了好久。
衛姝跟著大人來北歌主人家做客,已經過了四點,太陽不強烈,北歌抱著遮光布離開,正好碰上出來玩耍的衛姝。
衛姝穿著嫩黃色的流蘇公主裙,頭發是三股馬尾辮,發尾綁著個藍水晶蝴蝶結。
她踩著紅色小皮鞋躲開花園的泥巴,從頭到腳乾乾淨淨,像是童話裡走出來的天使,纖塵不染。
衛姝笑嘻嘻瞅著北歌:“大姐姐,咱們又見麵啦。”
北歌直接無視她,從她後麵繞開。
“你彆走。”衛姝噠噠噠跑過來,小手拽住她園丁服的背帶,聲音奶奶的,“我和薑阿姨說啦,讓你陪我玩。”
薑阿姨就是她主人。
北歌忽然有些生氣,撇開她的手:“我在工作,沒時間和你玩。”
她是陪著媽媽住在這裡的,乾的也是媽媽的活兒,她媽身體不好,她能多乾一點是一點,但憑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可以隨意呼喝的小幫工,給人乾活還不夠,還要陪玩。
北歌因貧窮而早熟的自尊心在看見乾淨又尊貴的衛姝後,產生了極其微妙的不平衡。
“你看,我身上都是泥,”北歌忽然一挑眉,故意向她走近幾步,“臟兮兮的,等下我得去洗澡。”
北歌從小氣勢就強,加上長得高,往前一走,嚇得衛姝本能往後退。
但聽見北歌說要去洗澡,實在想跟她玩的衛姝猶豫了一下,揪著公主裙的流蘇邊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可以。”北歌嘴角扯起一個惡劣的笑。
等衛姝和她一起走進浴室後,北歌故意把水開得很小,嘩啦啦的水開始流淌,她遞給衛姝:“你拿著。”
衛姝看了眼自己被濺濕的裙子,有些遲疑:“我們是不是要先把衣服脫掉呀。”
北歌本來就不是真的想和她一起洗澡,聞言直接把花灑塞她手裡,然後把水流打開最大。
花灑後麵連接的是軟管,突然加壓的水流讓花灑在衛姝手裡扭動起來,像一條不受控製的蛇,在空中擺尾,瞬間灑得滿室都是水,淋了衛姝一頭一身。
“哈哈哈哈哈,”北歌大笑出聲,指著衛姝說,“落湯雞。”
衛姝後知後覺北歌在笑自己,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濕透的衣服,鞋裡進了水,黏答答地非常不舒服。
頭發也潮了,發絲塌下來,往下滴水。
浴室的門沒有關緊,外麵吹來空調的涼氣,激得她打了個抖。
“嘿嘿,”衛姝看北歌笑,也軟軟地笑起來,臉上浮現一個小酒窩,靦腆可愛,以為她在和自己玩鬨,“你也要試試嘛?”
北歌笑了一會兒,嘴角漸漸收斂,尤其在看見衛姝這副乖巧的樣子之後,表情再次冷漠下來。
她關掉水流,冷聲道:“沒意思。”
北歌轉身離開,她身高腿長,幾步出去,衛姝還沒反應過來,人就不見了,連忙也跟出去找。
就在此時,忙完活兒的北歌媽媽推門進來。
這是北歌和她媽媽住的下人房,隻有一廳一室一衛,幾個房間中間一覽無餘,推開大門就能看見浴室。
北歌媽媽先是看見身上沾水的北歌,剛要問怎麼弄得一身水,接下來就看見渾身濕透的衛姝。
北歌媽媽自然認識衛姝,當即嚇了一跳,來不及質問,跑去臥室拿了條乾毛巾,給衛姝擦拭。
這才在擦拭的間隙裡弄清楚原委。
北歌媽媽又驚又怒,還有點說不出口的心酸。
“你打我吧。”北歌出完氣,才覺出不妥,她畢竟年紀小,意氣用事,過了氣頭,看見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衛姝,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對。
衛姝瞬間瞪大眼睛,她長著一雙杏眼,裡麵充滿了疑惑和驚訝:“為什麼要打大姐姐?”
北歌低頭看她:“我把你弄一身水,你不生氣?”
衛姝認真搖頭:“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洗澡,然後弄濕了。”
衛姝也是這麼給大人解釋,衛姝的媽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隻當是小孩子胡鬨,並未放在心上,薑家的女主人見客人都不生氣,此事也就作罷,畢竟的確是衛姝先跑來和她說想找北歌玩的。
此事被衛姝童言稚語解決了,回去後她發了兩天燒,後麵更是病了一周。
北歌隔著高大的鐵門,能看見二樓臥室裡的輸液架,和百無聊賴托腮趴在落地窗前的小姑娘。生了病,那雙水盈盈的大眼都像蒙了一層灰。
此後,無論她什麼時候來找北歌,北歌都會停下手裡的活計,帶著她到處玩,儘管會因為活兒沒做完而挨打,北歌也沒有再推開過衛姝哪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