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1 / 2)

一枚鞋印 酥皮蛋糕 2733 字 11個月前

我殺人了。

他就歪在那裡,脖子上那道口子邊白色的皮瓣朝內有些翻卷,裡麵的肉半紅半白還在微微顫動著。血流出來不少,除了浸透他衣服的那些,地板上還有一大灘,隨著地勢橫七豎八地淌出去。其中一道被我的尖頭皮鞋阻斷,慢慢把鞋底外圈包裹起來,許是鞋子太薄的緣故,我竟猛然感到一股自下而上的溫熱。

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嗎?之前因為過度緊張帶來的那種冷感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於身體裡湧動著的血液的敏感,我就像是猛灌了一口鮮葡萄酒,除了從內而外慢慢回升的溫度,我甚至還察覺到身心都帶有一分淺淺的回甘的快樂。

我還記得在八點十五分的時候,我在他的脖子上劃了第一刀。刀子並不怎麼好用,是那種老式的長柄水果刀,刀片很薄,不怎麼方便用力。我用了不小的力氣,很快地割下去,這一刀其實蠻深,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見血。那個時候,我心裡很緊張,也很害怕,但我並沒有懷疑自己切肉的水平,隻是覺得這脖子上的皮屬實有些厚,即使這一刀重新來過也不敢保證劃下去就會見血。也許豎著捅進去是有效的,但我又不敢確保豎著紮進去的威力,所以我馬上在那個已經皮開肉綻的口子中間,飛快地像剛才一樣用力地割下了第二刀。

這次我終於看見血了,在劃下去的一瞬間,我甚至看到刀口裡顫動著的深紅色的肉,那麼溫熱鮮活,有點像前段時間在料理視頻裡看到的被切開的藍鰭金槍魚。那之後,我陷入了短暫的意識空白期,等再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了離他大約一米的地方。我到底是把他扔下的還是放下的?大概是放下的?我感覺他身下的血不像有被甩過的樣子,好像我殺他的時候是蹲在側邊抱著他的,好像是這樣,又好像不是。

我定定地站著,看著他橫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了。我靠近他,用腳尖踢了踢他的左腿,那條腿隨著我的力道內旋了一點,待我收回腳,便隨之像彈簧似的複歸原位,周圍的血跡被褲子沾去了一層,呈現出一條條極細密的紋路來。我看著這些和他那條已經看不出什麼藍色的牛仔褲上同樣形式的紋路,深一條、淺一條秩序井然地排列著,我一邊仔細地觀察,一邊在腦海中一條一條複刻著這些圖案,將地上的那些深處與褲子上的淺處一一對應著,對著對著便發現後麵的一些形狀對不上了,那些血跡在褲子上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向外擴散,慢慢開始變形了。我感到有些煩躁,這對於一個完美主義者而言是莫大的折磨,於是我用力踩住他的那條腿,用腳底不停地前後摩擦著,那條腿就像是過年時刷大白的漿刷,把地上的血跡變得平整、均勻。

我停下來,踩著那條腿穩了穩身子,才慢慢地將腿提起來,用另一條腿跳出幾步又放下,就在剛才,我發現我這隻右腳竟然一點血跡都沒有沾到,保持它的乾淨會讓我過會兒在打掃整理屋子的時候能夠少刷一隻鞋,畢竟我才買了它不到一個月。想到這裡我越發對自己明智的決定感到慶幸,這雙皮鞋雖然貴一些,但勝在比運動鞋更方便清理,想到這兒,我不由得開心起來,我多想有個人能分享這種快樂。

於是,我看著他那雙睜得很大的眼睛,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大一些。我順著他瞳仁的朝向,在餐桌邊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濕巾把手擦拭乾淨,又隨手在臉上也抹了幾下,又拿起他的那塊,把眼鏡上的血跡擦去,放在桌子對麵,代表他完成我們兩人未儘的晚餐。大框的眼鏡就像他的眼睛,並且更加明亮通透,真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怎麼說話,所幸,我喜歡這種沉默。同他的聒噪相比,此刻的安寧讓我覺得已經涼了的飯菜卻比平常要更可口一些。我還從冰箱裡取出了一塊蛋糕來佐餐,當然,如果忽略掉上麵那些讓我牙疼的葡萄乾的話,這蛋糕的味道其實還不錯,可沒咬一口我的牙神經就抽動一下的感覺實在讓我惱火不已。

我為什麼殺他,我自己也有些說不上來,總之,我十分討厭他那雙永遠眯縫著的眼睛,那副睡不醒的鬼樣子總是讓我氣不打一處來。他還說我新鞋的顏色不好看,說我選東西隻不過是看價錢,並沒有什麼獨到的品味。當然,這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接受。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進我家的防盜門時,總會在那不高的門檻上留下腳印,當然隨著這麼多年的時間過去,儘管我每次擦拭那個腳印時總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咒罵他整整一個晚上,但好像也都已經習慣了。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依然還是朋友?這麼多年裡,無論是相貌還是生活都已經天翻地覆,為什麼這種關係竟然紋絲不動,我真是受夠了。

所以我隻好殺掉他。通過一點醫院的關係,我搞到了一些巴比妥,這東西是很早以前的麻醉藥,這幾年已經全部淘汰了,大多都被堆在醫院的庫房裡,也沒什麼數,多了少了都不會有人管,也管不來。我將它倒在給他準備的酒裡,這東西在酒精裡溶得很快。我因為不勝酒力的原因,多年以來,家裡雖然常會備一些酒,但基本上都是作助眠之效,朋友們有喝酒的,來了我便會用來招待他們,而我則一向以果汁或是其他什麼飲料作陪。時間久了,朋友們便也都習慣了,並不多做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