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太,俗話說,胳膊肘往裡拐,你可不能讓我這個跛子去冒險呀!姐夫跟那十三師師長朱子奇是同學,這不就是一句話就能搞定的事嗎?”郭發財央求說。 “好吧!救你一回急,我給姐夫說說看。” 菊花說。菊花在撥打電話:“姐夫……日軍司令要郭跛子押送軍糧去——”菊花捂著話筒問郭發財,“去哪裡呀?”郭發財低聲答:“去閔集。”菊花又對著話筒接著說,“是去閔集,但他近日防務緊張,抽不出兵來。你就給十三師朱師長說說,要他的朱營長派一個班的士兵押車,不就把軍糧運回去了。”菊花麵對郭發財又問:“姐夫問是什麼時候來運?”郭發財小聲地:“就說今天讓他們派車過來,連夜裝車,明早就運走!”
菊花對著話筒:“姐夫,就叫他們今天派車來……”在內室偷聽的李嬸聽到這裡,假裝挽著菜籃,匆匆往外走。
4
午飯後,戰士們在塘口駐地棚舍自己的鋪位上休息。有的在看書,有的在下棋。
饒平泰和羅忠扶著槍傷初愈的肖子文下床,柳青和汪梅跟在後麵。肖子文示意他們鬆開手,自己獨自走。
突然,村道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原來是通訊兵小吳騎著快馬,風似的朝駐地奔來。
饒平泰接過急信,打開閱看,不禁喜上眉梢:“老羅!又有好戲了!”
汪梅手舞足蹈跑近饒平泰天真地問:“大隊長,什麼好戲?要我扮什麼角色?”
饒平泰望了一眼柳青,腦袋中迅速閃過一條妙計:“這回,讓柳青當一回主角,你呀,就領個配角當,怎麼樣?”
柳青不解地:“要我當主角?”
大個子肖子文顛跛著雙腿吃力地走到饒平泰跟前問道:“大隊長,這出戲有沒有肖子文的戲份呀?”
饒平泰急忙走過來扶住他說:“肖子文,你就好好給我養傷,好戲等著你呢!”
次日上午,通城大道上,從東山頭方向,走出一支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正朝前麵交叉路口(右拐通四屋咀、閔集)行進。
走在迎親隊伍最前頭的是一班吹鼓手,“嗚哩哇啦”嗩呐吹得正歡。接著是兩人抬的大花轎(前後還各有一個換手的轎夫),前麵是李小豐、黑牛;後麵是彭水生、黃天寶。花轎兩旁有兩位伴娘,是汪梅和塘口村少女喜燕。花轎後緊跟著一匹棗紅馬,馬背上坐著頭戴禮帽、身穿馬褂、胸係大紅花的‘新郎’饒平泰。馬後緊跟著一些抬彩禮(大木箱)的塘口村民和包括羅忠等遊擊隊員在內的一群“親朋好友”。
汪梅既興奮又緊張,她湊到花轎前問:“青姐,你在轎子裡坐得舒服嗎?”
頭戴金銀手飾,臉上塗脂抹粉、蓋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柳青端坐在轎中,身體隨著轎子一上一下輕輕地晃蕩,正浮想聯翩呢!自己和新郎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眾目睽睽之下,隨著司儀洪亮的喊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後由新郎牽引著雙雙邁入洞房。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新郎的模樣、氣質覺得非常熟悉,就是自己心上的人……忽然聽見汪梅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柳青掀起紅蓋頭,輕輕地撩開布簾,露出漂亮的臉蛋,回答道:“俗話說:新姑娘坐轎——頭一回,坐在轎子裡,有說不出的快感,我都不好意思了!”汪梅咯咯直笑:“不僅僅你青姐是頭一回,恐怕那騎馬的‘新郎’也是頭一遭吧!”柳青故作生氣的樣子:“去,去,去!又耍嘴皮了。”
後麵的羅忠趕上來說:“同誌們,等會,大家聽我的號令,使勁地鬨,要把過路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突然,騎在馬背的饒平泰大聲喊道:“前麵發現敵情,同誌們做好戰鬥準備!”刹時,迎親隊伍安靜下來,戰士們都摸摸身上的武器。大刀張緊了一下手,他扛著用鞭炮裹著的機槍。“轎夫”迅速作了調整,黑牛換下李小豐,黃天寶換下彭水生。羅忠在轎前向眾人招手示意,大聲喊:“‘夥計們’!使勁吹起來!”大道上的迎親隊伍又重新熱鬨起來,嗩呐吹得更歡了。
不遠處,迎麵從大路上急馳著五輛滿載軍糧的馬車,發出叮叮當當的車鈴聲和車老大揮甩馬鞭的劈啪聲。每輛馬車上坐著兩個雙手抱槍的偽兵。有的正在打著瞌睡。
“籲——”走在最前麵的一位四十多歲的老車把式來了一個急刹車。後麵幾輛馬車,也跟著刹車。坐在第二輛馬車上,正斜靠在糧袋上打瞌睡的偽軍班長——王麻子差點給甩到車下,張口大罵:“混蛋!駕的什麼車呀,差點把老子甩下車!”駕車老大用手往前一指:“老總!你看前麵交叉路口被一群迎親的人給攔住了。”
5
王麻子班長嘴裡罵罵咧咧地從車上下來,拔出駁殼槍,用槍筒頂了一下頭上的軍帽,一邊罵道:“是哪個吃了豹子膽的混蛋,敢堵我的糧車!”一邊叫身旁的一個偽兵,“老七,你先上前去看看!”
“是!”偽兵老七跳下馬車朝迎親隊伍跑去。
在交叉路口,偽兵老七用步槍比著走在前頭的一個吹鼓手:“停下!你們瞎了眼,把老子的馬車給堵住了!”羅忠趕緊上前給偽兵老七遞煙:“老總,我們從東山頭來,要回野豬堡去,不從這裡拐彎,那不一直走到孝感城去了?”“混蛋!是你的私事重要還是老子運軍糧事大?你們趕緊退回去,乖乖地給老子讓路,不然讓你吃槍子!”偽兵老七把槍栓嘩啦一拉。羅忠不慌不忙地說:“老總,既然碰上了,又是同路,要不,到野豬堡喝口喜酒再走!”
“誰稀罕你們那口臊酒,老子要看新娘子!” 偽兵班長——王麻子接過話茬大搖大擺地朝花轎走過來……
“老總,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冷不防王麻子已竄到花轎前……羅忠急向李小豐、彭水生等人使眼色。
“喲!連這兩位伴娘都這麼漂亮,那新娘子不長得像仙女一般?”王麻子班長說著急不可耐掀開布簾。
此時的花轎內,柳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如出水芙蓉,萬般嬌媚,還帶著幾分羞澀。
王麻子班長粗手粗腳,終於毫無顧忌地掀起大紅蓋頭一角,吃驚地叫出聲來:“喲!我活到二十六七了,還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新娘子!”說著抬頭望了一眼騎在馬背上的饒平泰,被他一臉大胡子那威嚴勁給震懾住,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接著蠻橫無理地,“這樣吧!要不你們迎親隊伍往回走,讓我們的糧車先行;要不,讓我摸一下新娘子的臉蛋,老子就讓你們先走?這買賣還算公平吧!”
眾人一驚,個個眼巴巴地都望著饒平泰發話。饒平泰不動聲色地:“老總,想做買賣,先報上姓名來如何?”“你還蠻大的味哩,老子是國軍第十三師第十七營二連三排一班班長,你算什麼東西?”饒平泰冷冷地說:“老子報了家門,就怕嚇著了你這個麻子班長!” “嘿!老子在江湖上少說也混了十好幾年,還沒碰到像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有種,你下來理論——”偽兵老七不失時機地湊近他輕聲說:“班長,看他那滿臉大胡子,並非善人,好像是人們常說到的霸占野豬湖的土匪湯司令——湯子安。”王麻子班長低頭思忖,自言自語:“什麼湯司令?沒聽說。”他點了煙,壯了壯膽,說,“嗨!這年頭,假煙、假酒不少見,這什麼司令的,也可以弄個假的嘛。老子今天就不信邪,你們不把隊伍退回去,新娘的臉,老子摸定了!”
在花轎內的柳青一驚,把手伸到身後,將小手槍緊緊攥在手中。花轎前,饒平泰厲聲喝道:“老子要你的手伸得出來,縮不回去。”王麻子班長把胸一拍:“老子摸定了!看你這個假司令能把我怎麼樣!”周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萬分,羅忠按住自己衣下的駁殼槍。王麻子班長把煙頭狠狠地一丟,伸出臟手強行去掀花轎布簾。冷不防,柳青突然用小手槍頂著他的頭,喝道:“不許動!”
幾乎同時,羅忠一個掃堂腿把偽兵老七掃了個四腳朝天;與此同時,彭水生、李小豐等戰士一齊動手,沒費一槍一彈,繳了偽軍們的槍支;大刀張領著戰士迅即控製了糧車;汪梅氣衝衝地從王麻子班長身上繳下駁殼槍;‘伴娘’喜燕用鞋底猛抽了一下王麻子班長。
饒平泰從馬上下來,一把抓過王麻子班長的衣領:“今天,老子給你講清楚,也好讓你死個明白——”王麻子班長臉如土色:“遊擊隊大爺饒命!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饒平泰粗聲粗氣:“你看我這滿臉的大胡子,像個遊擊隊嗎?”王麻子班長結結巴巴地:“不——不像遊——遊擊隊,你們是土——土匪?”饒平泰狂笑,鬆開手:“算你識相!老子就是無惡不作,獨坐一方的野豬湖的土匪首領——湯子安,湯司令!你貴姓呀?”王麻子班長小心翼翼地:“小的姓王,三橫一豎的王。”饒平泰鼻子一哼:“王班長!”王麻子班長:“不敢,不敢!”
饒平泰指著馬車:“我們前世無冤,今世無仇,都是在外麵混口飯吃的人。這五車糧食,我湯某人要了!”王麻子班長嚇得虛汗直冒,結巴著說:“這——是國軍的軍糧呀!”饒平泰兩眼一瞪:“老子站不改姓,坐不改名,為了讓你回去好跟頂頭上司朱營長有個交待,就說是野豬湖的湯胡子借去用了!還有這十幾條槍,也算是借的吧!”王麻子班長:“湯司令認得我們的朱營長?這沒憑沒據的,我回去怎麼向他交待?”饒平泰猛地取過王麻子班長頭上的軍帽,拋向半空,甩手一槍,把軍帽打了一個窟窿,軍帽掉在不遠的地上。王麻子班長趕緊上去撿起軍帽,驚恐地翻看帽子上的槍洞。饒平泰指著帽子上的槍洞粗聲罵道:“王班長,這不就是憑據!還不快滾!”說著朝天連連開槍……王麻子班長和偽兵們撒腿玩命地跑起來……
遊擊隊員們去掉偽裝,望著漸漸遠去的偽兵,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5
當天晚上,在暮色中饒平泰和羅忠來到小河堤岸並肩且走且談。 “沒想到,湯司令這角色,你臨場發揮演得有板有眼的呀!”羅忠笑著說。 “說實在的,舉槍打飛帽子是靈機一動加上去的。我真沒有想到那王麻子班長會要我開個什麼憑據。”“你這家夥,小時候是不是演過戲呀?”羅忠問他。“演什麼戲呀,還不是這年月給逼出來的,打遊擊給鍛煉出來的呀!今天這出化裝奪軍糧的戲,倒是還可以,隻是委曲了柳青同誌。”
汪梅拉著柳青悄悄地沿著河堤跟在他們後麵。 “怎麼?讓她扮一回新娘子,你饒平泰就心疼了?”羅忠用肘部捅了一下饒平泰,接著又問,“哎!什麼時候讓她真的當你的新娘子呀?”羅忠故意問道。饒平泰不好意思說:“我這匪裡匪氣的,她能瞧得上嗎?”跟在後麵不遠處的汪梅和柳青掩嘴在偷笑…… “我看挺般配的嘛!如果是我呀,我就趁這次假戲來個真做,當著大家宣布確立彼此的戀愛關係!” 羅忠說得直截了當。饒平泰搖搖頭:“這是要違反組織紀律的!秦書記知道了,我準要挨批的!” “你們的事,領導也許早就知道了。再說,組織內部有個新規定,我軍大隊長以上高齡乾部,可以談戀愛結婚。如果你自己拿不定主意,以後可不要埋怨我這個指導員不關心你呀!”羅忠又說。饒平泰沉默一會,說:“這話,就說到這裡為止,而且限於我們兩人知道。”
突然傳來汪梅的兩聲咳嗽。饒平泰和羅忠轉過身來:“啊,又是你們兩個……”“大隊長、指導員,我們有事要向你們彙報,你們就當我和柳青是聾子,什麼都沒聽見好不好?”汪梅調皮地說。 “什麼事?快說吧!”饒平泰說。“那你不生我們的氣了?”汪梅故意問他。
“生氣歸生氣,彙報歸彙報,快說吧!”饒平泰又說。
汪梅一本正經說:“我和柳青一致認為:王麻子班長丟了軍糧回去後,偽軍一定不會善罷罷休,必定於近日出兵攻打野豬湖大土匪湯子安的老巢,報一箭之仇。一旦雙方交上火,必有死傷。我們嘛,就趁機半夜裡把隊伍拉到野豬湖,隱蔽在蘆葦蕩裡,來個隔岸觀火。”柳青補充說:“趁其不備,給他們各捅一刀!”“嘿,看不出來,我們的女戰士還懂連環計呀!”羅忠豎起大拇指說。饒平泰故作正經地:“還會跟蹤,偷聽領導談話。”汪梅急忙辯解:“我們可沒有偷聽,是你們的話直往我們的耳朵裡灌,就像今天王麻子班長一樣,主動將五大車軍糧乖乖地奉送到遊擊隊手中。”汪梅的這番話引得其他人不禁失笑。
回到駐地,饒平泰獨自去老戴家。煤油燈下,饒平泰在埋頭寫報告。
“饒隊長,是不是又要打仗?”老戴問。饒平泰邊折公文箋,邊回答道:“是呀!”“是水上呢?還是陸地?”老戴又問。 “這回呀,是水、陸都有。地點嘛,是你老戴經常去的一處地方。”饒平泰說。
老戴摸著腦門在猜。
夜已深。戰士們帶著白天戰鬥的疲勞入睡了,不見饒平泰人影的羅忠急急找到老戴家,他一進門,饒平泰一把抓住對方:“來得正好!我正有要事找你商量呢!”
一是關於野豬湖的作戰方案;二是如何儘快運走這批糧食;三是幫助村裡群眾過冬的問題。”“平泰,這三件事的確很急。我們要儘快拿出方案,向縣委請示!”“我想爭取時間,連夜出發。”“好!就把黑牛、李小豐帶上。早去早回!”“走,現在到村口查哨去!”說著,饒平泰、羅忠兩人向村前土崗走去。隻見遠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口令!”饒平泰從容回答:“黑駒!”“大隊長,你怎麼來了?”值哨的是大個子肖子文。饒平泰和羅忠走近哨位。“指導員也來了,有什麼事嗎?”肖子文又說。羅忠說:“查你的哨!”“沒問題!”
饒平泰關心地:“肖子文,這是你傷後第一次值崗,身體吃不吃得消?”“感謝領導的關心!我的傷全好了,完全沒有問題!”肖子文使勁拍了拍胸脯。 “待會,有三匹快馬要從你眼皮底下走過,放不放行?”饒平泰有意問道。 “那要看口令對不對得上!”肖子文說。 “好呀!連我也不放行。”饒平泰說。肖子文笑笑:“嘿,嘿,這是規定嘛!”
不多一會,夜色下,三匹快馬在大道上飛奔。差不多半夜時分,到達青龍崗(地下)孝感縣委駐地。
在一棵樹下,突然傳來一聲吆喝:“誰,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