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離開的決定，並沒有百裡丹想象中那樣難。

北方的一切，像鹵煮一樣濃烈厚味，也像豆汁一樣難以適應，遠不是百裡丹這樣的嬌小姐能接受的。

南方的溫潤濕濡，從前嫌棄悶得慌，現在竟然是難得的記憶。

護士長罕見地親切起來：“百裡呀，你走了真可惜，你看看參加的那些演講比賽、技能競賽，拿了多少獎？你去上海，還有這樣好的機會了？這裡，可是首都！”

百裡丹微微一笑，隻怕是護士長再找不出一個人推出去了，呂平平精乾，外表卻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行囊裡，除了些日用品，隻帶了那件畢業時所穿過的黃色連衣裙，其餘的所有，連同記憶，一概留下了。

至於去向，百裡丹鬼使神差地選了上海。

那年李又白的話猶在耳邊：“我畢業了去上海，和李甫都說好了的。”

百裡豔的丈夫也算交遊廣闊，使了些力氣，將百裡丹送進上海的一家大醫院。

百裡丹不由得苦笑，自己好似踏進迷宮，再難以出去了，繞來繞去，不過是又繞進了原先的三班倒。

也想過回家學著經商，可是父親的廠子漸漸沒落，姐姐、姐夫究竟是外人，哪裡會讓生意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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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醫院與原來並無什麼不同，一樣的有好有壞，不過食堂飯菜更對胃口，宿舍的窗外綠意稍微多些。

“哎，聽說沒有，我們醫院馬上要來一個精英！”

“我看過他的樣子，不像精英！”

“哈哈，他長得比彆人高，日月精華恐怕也吸收得更多！”

宿舍裡的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語氣裡充滿俏意。

百裡丹不必問，也知道她們又在討論那位即將到來的大人物。聽說那人是從一所了不起的大醫院來，到這裡，醫院直接分配了一套五十四平的房子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也是大醫院來的，便隻配住集體宿舍。

“丹丹，晚上集體接風晚宴，你去不去？”都知道百裡丹性子高傲，問話的女孩子有些小心翼翼。

“我去的。”百裡丹不感興趣，但也和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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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那就是新來的精英！呀，不對，我看錯了！”女孩子用手搗著男同伴，卻得不到回應，轉頭一瞧，男同伴正癡癡地看著另一個方向。

百裡丹穿著那條嫩黃的綢緞連衣裙，頭發用一枚蝴蝶形的卡子彆在腦後，宛若西方電影裡的美人一般，踏光而來。

“天哪，茜茜公主！”男孩子不禁喃喃，絲毫不管女同伴的臉色黑如墨汁。

百裡丹得體地笑了笑，走到角落坐下。

牛奶沒有，麵包總該有。也不是十七八歲無憂無慮的年紀了，該學著為自己打算了。那人是精英，何不一把抓住？

宴會的組織者是科裡的護士長，她為了叫人敬服於上海的時髦，舉辦了一場西式舞會，長餐桌上擺的是牛排、沙律、羅宋湯，水晶玻璃杯裡喝的是可樂和紅酒。

百裡丹端著一杯紅酒，穩如泰山地坐在餐桌邊，對上來邀請的男同事們，連眼神也不給一個，男孩子們麵薄，知趣地全部退開。

終於，夜幕低垂時，一個身影披星戴月而來，口中不住道歉：“對不住了，才來這兒，不大認識路！”

是許久未聽過的北京口音，塵封的記憶，揭破一角。

百裡丹垂眸略略打量自己一番，自覺無可挑剔，便與眾人一起迎上去。

怎麼是他？竟然是他！

武淩眼中的驚訝，並不比百裡丹少。

他的確是追著她而來，可是也知道她無心於自己，更兼心高氣傲，還怕今晚遇不上她，誰知，竟能遇見盛裝出席的她。

匆匆應酬了眾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學著電影裡彎一彎腰：“Miss，may I？”

百裡丹莞爾，挽住他的臂，踏著樂曲聲與他翩翩起舞。

“我真想不到，竟然能看見你穿這一身裙子，你知不知道，在北京有一家照相館有你的照片，就是穿著這條裙子，你走了以後，我天天都要去看那張照片。”

百裡丹的伶俐，從來不會讓自己失望：“傻子，我自己的照片，我能不知道擺在那裡？”故意停一停，“不然，我今天為什麼穿這一身？”

“你知道我要來？你打扮這麼漂亮，是特地為了迎接我嗎？”武淩扶著她轉了一個圈，平凡的麵容，灼熱得似要燃燒起來。

百裡丹故意答非所問：“全院的女孩子們都在傳，有個了不起的青年才俊來了，還有人偷偷跑去看了你呢。”

武淩果然感動了：“你真的知道是我，你是為了我，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