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掬水一般,她在林中掬起了一抔月。
蒼涼的月光在她手中彙聚,漸漸凝成實形。
她愛撫著那團柔軟的光,纖纖十指靈巧地動著,或揉或挽,頃刻間,一朵殊麗的千絲菊出現在了她手中。
縷縷花絲相簇,外周向下垂落,雅致而嫻靜。
月光鑄花,最終的質地似白玉,又似水晶,冰白剔透,泛著絲絲涼意。
她雙手遞給陌奚,甜而靦腆地笑,“像是姐姐一樣。”
這是她給點翠發釵的回禮。
陌奚一怔,將那月菊接過,花杆是長簪,可以插瓶,也可以束發。
他虛掩著唇,微微彆過眼去,不敢正視蛇姬坦蕩又明媚的眼,唯有雙頰違背他意誌地浮出了紅暈。
重來一世,有什麼變了。
陌奚見過很多眼神,有畏懼、敬畏,也有貪婪和癡迷,可天下萬物,再沒有誰看他的眼神像茯芍那樣滿懷純粹的歡喜,像是飽滿的橘瓣,輕輕一刺就會流出甘甜的汁液。
褪去了上一世古怪的人皮後,茯芍的一舉一動都更合了陌奚的心意。
從前的茯芍隻是個有著香甜氣味的女人;如今的她,是真正的雌蛇。
陌奚再無法把她當做香爐看待。
她是條絕色傾城的雌蛇,言行舉止皆是蛇的模樣,一嗔一笑都吸引著身為雄蛇的他,他不得不認他們同類的地位。
不是香爐、不是寵物,他們之間的關係隻能是共度餘生的伴侶。
“這都是雄蛇的把戲,”躲避著茯芍的目光,他的眼睫不堪負重般地輕顫,聲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語,“芍兒,你不該做這些……”
“嗯?”茯芍不明所以,黏黏糊糊地貼了過來,“我喜歡姐姐,所以在努力討好你。”
在這甜軟的話語間,她的蛇尾不鬆不緊地纏住陌奚的腰,緊接了一句,“姐姐,喜歡我吧,好不好?不是報恩,是喜歡,要喜歡我才行。”
這直白的表白讓陌奚又一次無法自處。
上一世的茯芍是不會這樣說話的,她被人訓誡過,不許口無遮攔、浪蕩不羈。
陌奚回眸看向茯芍,稱得上是煙視媚行,手指撫過月色的菊絲,幽幽道,“芍兒,雌蛇不該這樣伏小做低。”
“那是對待雄性,姐姐又不是。”
“若我是雄性,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待我麼。”
茯芍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把束在陌奚腰上的蛇尾收得更緊,將他的衣服勒出細細密密的褶皺來。
“那我們早就是配偶啦!”她得出了結論。
“就算我是雄性,也不是遇見雌蛇就願意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我知道,姐姐是有誌向的蛇,”茯芍渾不在意,“但我會強迫你。”
陌奚呼吸一滯。
他狹長的眼角微挑,眼尾浮出薄紅。
他再度清晰地意識到,抱著他的是一條貨真價實的雌蛇,霸道自私,而不是不人不妖的異類。
“你還沒有去過外麵,出去後,會看上彆的雄蛇也不一定。”他輕輕慢慢地開口,誘使她說出更加好聽的話語。
茯芍卻有點奇怪,“那有什麼關係,啊……姐姐放心!”
她悟到了什麼,抱了抱陌奚,“你這麼好,要真的是雄蛇,那就算以後我有了其他雄性也會經常去看你、把第一交.尾權給你。”
她表達了自己對姐姐的無上喜愛,話音落下,卻突然感覺四周的風涼了些許,陌奚身上甜膩的香氣也儘數收了回去。
的確是雌蛇該說的話,但不是他想聽的那一類。
“嗯。”良久,陌奚漫不經心地頷首,指尖掐在了脆弱的菊絲上,淡淡地微笑,“那我,感激不儘。”
最後一刻,他鬆開指尖,以免真的碾碎了那瓣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