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麼狗血,很現實,也很不堪。”
柏舟低低地冷笑一聲,意味不明,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自嘲。
柏舟無意再多說,抬步先走出去。
明明時間不晚,老式街道的樓房蓋得密集、低矮,不遠的馬路不斷有車輛駛過,有不少居民散步、遛狗,或者就是三兩聚集聊天,還有隔著老遠喊話的。
可路燈投下的暖黃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又寂寥。
孤獨得格格不入。
何無憂跟上前,“所以,你是想回去的?”
柏舟麵龐的輪廓,在昏昧的環境,模糊了幾分,隻是他眼睛露出的鋒芒,無可遮擋。
“本就該屬於你的,換成你,你要不要?”
他還什麼都沒做,不過是回了祁州,柏玊就沉不住氣找上門了。
是多怕他回去奪權啊?
當年威逼,如今又來利誘,他們從頭到尾,就沒死過那條心。
路婉人如其名,性子溫婉,不喜爭鬥,忍氣吞聲二十幾載,寧願帶他避到西潼,也不許他參與柏家內鬥。
可他不同。
何無憂不是不知道,柏舟對名利權,是有野心的,隻是一直受她母親病情限製。他也素來欣賞他的野心。
可他是第一次,見到柏舟這樣的眼神。
如鷹隼立於懸崖之巔,迎風展翼,下一刻就能騰空而起,盤桓天際。
他看了,都為之心驚。
*
第二天是周六,孟水意請了假,因為她的腳踝腫得更厲害了,膝蓋也青了一塊。
蘇蓓蓓將老師布置的任務告訴她,周日給她送新發的試卷。
蘇蓓蓓來時,路漫還在睡覺,孟水意半跳半走地去開門。
連著試卷一起遞過去的,還有早餐,“給你帶的煎餃、豆漿。”
“多少錢?我給你。”
“就幾塊錢,跟我客氣啥。”
孟水意說:“是我讓你幫忙帶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蘇蓓蓓擰不過她,“行吧。”
蘇蓓蓓眼睛往對門瞄,“你小舅住那兒?”
“嗯。”
“他做什麼的?”
“算是……你同行吧。”
美術生和畫家,勉強稱得上半個同行。
“喲!你不早說。”蘇蓓蓓來勁了,“可以去參觀拜訪嗎?”
“他家就是他工作室,裡麵有很多油畫。”孟水意咬著煎餃,“我隻看過幾回,嗯……很厲害。”
說實話,她也想再進去看看,苦於找不到正當理由。
蘇蓓蓓小時候被父母抓去學過幾年畫,談不上熱愛或者厭惡,高中成績不好,才走上藝術生的路。但她有一種慕強心理,加之顏控,更想去看看了。
蘇蓓蓓行動力極強,沒過多久,就拉孟水意到柏舟家門口。
孟水意遲疑道:“這麼離譜的理由,我們萬一被轟出去怎麼辦?”
“他是你小舅哎,對女孩子不會這麼粗魯吧。”
孟水意清了清嗓,敲兩下門,不輕不重地問:“小舅,你醒了嗎?”
柏舟沒睡幾個小時又醒了,隻聽見敲門聲,不消多想也知道,不是孟水意就是何無憂。
出乎意料的是,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不對,記憶回籠,他記起,她是孟水意的同桌。
孟水意說:“小舅,她就是我跟你說的美術生同桌,她正好來給我送試卷,想找你借繪畫工具。”
“工具?”
孟水意硬著頭皮說下去:“今天天氣好,她心血來潮說想去公園寫生。”
“我這裡沒有水粉顏料,炭筆和素描紙倒有。”
他記得,美術藝考隻考三項,素描、速寫、色彩。
蘇蓓蓓忙說:“沒事的,油畫、國畫我都學過。”
“進來吧。”
柏舟穿的是普通的家居服,柔軟質地的純棉布料,簡單寬鬆。他頭發抓得蓬鬆,下巴有隔夜生出來的灰青色胡茬。
看樣子,他還沒來得及收拾自己,就被兩個莽撞的女孩子打擾了。
可他臉上不見半點慍意,反而是一身沒睡好的懶散勁兒。
柏舟給她們遞茶——是瓶裝的金桔檸檬茶,自己則喝礦泉水。
他告訴蘇蓓蓓,讓她隨意挑。
“謝謝小舅。”
蘇蓓蓓不似於鑫爻,她跟孟水意好得跟親姐妹一樣,這聲“小舅”叫得毫無負擔。
擺出來的畫果然很多,風景的,人物的,靜物的,一眼望過去,“蔚為壯觀”用得也不誇張。
內行人看門道,蘇蓓蓓感覺他沒有不擅長的,每一種都技藝嫻熟。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內心頻頻驚歎,牛逼啊。
她畫室老師是祁大的教授,年過半百,教應試美術多年,以她不成熟的眼光看,水意小舅並不比他差。
那些畫具多為進口,有的甚至國內買不到,特地托人帶的,價格不菲,柏舟卻不在意,目光落到孟水意腳上。
“好了?”
“還有些腫,我一直在噴藥,沒那麼痛了。”
他眉低眼慢地“嗯”了聲。
孟水意問:“小舅,你要跟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