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涼意從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白榆指尖懸在半空,久久沒有接陸征遞過來的那張紙。
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那些隱秘的,晦澀的夢境他一直壓在心底,可不知為什麼,竟鬼使神差地告訴了陸征。
往事浮沉,真假參半,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架墜毀在13區邊境的直升機所暴露出來的身份信息,讓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白榆一言不發地走到窗前。漆黑的天空無星無月,唯有雨雪夾雜著泥土、鐵鏽的氣息,被湮沒在無儘的暗夜裡。他疲倦地闔上眼睛,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緩了緩喉間的酸澀,啞聲道:“我說過,我不記得了。該怎麼處置,都隨便吧。”
雨夜濕寒,白榆眼睫上還沾著蒙蒙水汽,琥珀色的瞳孔裡一片空茫。他就這麼定定地站著,呼出的氣息在光影下形成一小團、一小團白霧,複又消散不見。
“白榆”,仿佛過了很久,身後陸征的聲音響起:“我相信你。”
Alpha聲線微沉卻不堅硬,帶著罕見的溫柔的音調,像是無形的電流順著神經末梢刺激著早已麻木的心臟。
白榆轉過臉,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下對視。
黯淡的台燈映出陸征骨相深邃的臉龐。他是天生偏冷淡的長相,但即便這樣,還是壓不住那股渾然天成的,被造物主精心雕刻過的俊美。
刹那間,灰色的眼瞳仿佛有光影揉碎,中和了五官中不可言說的淩厲。
“白榆”,陸征又喚了他一聲,放緩了語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也會麵對未來的選擇。我相信我所看見的你,也希望你能信任我。”
“信任…?信任你什麼?”白榆苦澀地笑了笑,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陸隊,研究所死了那麼多人,這件事我已經脫不了乾係了。”
“你還是把我交出去吧。”
一股無名的火躥了上來,陸征扳過白榆刻意躲避的肩頭,迫使他直視自己。“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又把特戰組當成什麼地方?嗯?這件事的確牽扯麵很廣,但我保證會竭儘所能去尋找真相,待到水落石出之時,如果你真有罪責,不用你說,我也會親手把你送上審判庭。”
“可是……”
“時間不早了”,陸征鬆開鉗製,“我讓人送你回去。”
白榆走出審訊室,與喬揚麵對麵擦肩而過。
“怎麼樣?”陸征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接過喬揚遞來的熱茶:“屍檢結果有進展麼?”
“那四人當中有三個是普通人,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有一個狙擊手體內多項指標與常人不同,應該是實驗體,我們在他鎖骨位置發現了一處指甲蓋大小的紋身,可能是他的代碼:I-AB04。”
“具體在什麼位置?”
“左邊鎖骨下方,大概兩指距離。”
陸征神色一凜:“秦臻沒交代實話,立刻帶他過來!”
“是!”喬揚怔然,他不明白陸征為何突然動怒,趕緊親自帶人去傳喚秦臻。
空蕩的審訊室內,不想被印證的猜測越發清晰成形,甚至連證據都要串聯完整。
就在同樣的位置,白榆鎖骨下方有一塊疤,那不是戰鬥形成的刀傷,而是像要刻意抹去什麼似的灼傷。
研究所裡白榆驟然昏厥,是陸征把他抱上的直升機。出於對急救的本能反應,他解開了白榆的衣領,並迅速查看了胸口和頭部重要部位是否受傷。
所以那處鎖骨下方的傷疤,陸征清清楚楚看在眼裡。
他對秦臻從黑市購買人口用於基因研究是有所耳聞的,但他沒想到秦博士的膽子竟然大到私自隱藏12區軍部有正規編製的特勤人員。
門外的燈光驟然射入,秦臻踉蹌著被推了進來。
“我知道的都已經說過了啊。”他嘴裡嚷嚷著,很不滿又被帶回審訊室。
但這一次,他發現陸征的神情陡然變了。
冷冰冰的鐐銬哢嚓一聲栓在他手上,秦臻刹那間心念飛轉,意識到事情不妙。
他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其實自從白榆被陸征帶走的那天起,他就知道這個時刻終會到來,隻是不料竟來得這麼早。
“秦臻”,陸征似乎每說一個字,周遭的溫度就要更低幾分:“關於白榆的事,如果你今天不吐乾淨,我保證你走不出這間審訊室。”
“陸中校”,秦臻被逼急了,索性撕破臉:“研究所被襲,我本人也被劫持,你們抓捕行動失敗,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應該是我問你們到底查清楚沒!”
“我能不能查清楚,要看你配不配合。”陸征道:“很遺憾,上級就給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不介意用一些…提高效率的方法。”
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秦臻臉都白了,還是喊道:“你想乾什麼?審訊室裡監控錄像齊全,你可要想清楚了!”
“教我做事?”陸征冷冷地笑了起來,聽得秦臻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