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城裡幾十萬人口,他們還不知道即使躲過了天災,也躲不了人禍。一旦我們與周川公然挑明,很快就會麵臨圍城的局麵。”
白榆很輕地搖頭:“彆這麼想。周川對外擴張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掌權後必然會把整個13區帶入戰火的泥沼,到時候衛城也不能幸免,沒有人能夠幸免。”
“這是你我的想法,可對這裡的人而言,也許都沒什麼不同。”陸征苦笑:“跟著我們,可能反而死得更快。”
“我原來在特戰組,身邊都是軍人,為了任務流血犧牲都是理所當然,所以我從不瞻前顧後。可現在,眼看這一城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在這亂世之中,所思所求不過是活得更久一些罷了。”
白榆抿了抿唇,眸光微動。
“還記得你在山頂跟我說過的話嗎?”
“你說,人類雖然渺小,但確是竭儘全力的遠望者。”
“不要小看他們。”他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著陸征,“越是舉步維艱的時刻,信念的力量就會越發強大。”
“城裡幸存下來的人,個個都經曆過末世時代千難萬險的考驗。他們組建家庭、生兒育女,在這個荒誕殘忍的世界裡負重前行,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多活一天,更是為了種族生生不息、一代一代傳承延續。”
白榆音量不大,卻字字清晰:“陸征,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就像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一樣。”
“十五年前,當隕石砸向地球,當海水淹沒陸地的時候,一切就已經發生改變。”
“非常之時,隻能行非常之事。各區之間的和平來之不易,為了最大限度保護人類的延續,犧牲在所難免。”
“我曾雙手沾滿同伴的鮮血,我也在每一天都在詰問內心。而答案是,我問心無愧。”
“陸征,你呢?”
樓梯間的陰影裡,白榆的聲音帶著微涼的寒意滲透進每一寸神經。他的眼睛是純粹的,沒有絲毫雜質,卻又深不見底。
最後兩句話在陸征胸腔裡回蕩,隨著血液上湧,與周遭空氣融為一體,化作振聾發聵的聲響。
“我問心無愧。陸征,你呢?”
空氣裡的靜默足足持續兩三分鐘,陸征繃緊的肩線終於微沉下來。
好一個問心無愧。
眼前的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堅強、純粹。
這一路走來,陸征腦子裡還在想著與跟魏嵐的對話。他一直小心翼翼、反複試探,反而在兩人之間豎起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梗在那裡的隔閡。
這番話卻猝然點醒了他。
“白榆”,陸征用力擁住眼前人,柔聲道:“我們回去以後好好談談,行嗎?”
“好。”白榆他反手抱住陸征的背,輕拍兩下,“走吧,去看看喬揚。”
“他肺部感染發炎,問題不大,掛幾天水再拍片複查一下,沒事就能回去了。哦對了,他現在就跟一起來的那位住一間病房,316。”住院部值班室醫生向他們簡單講了情況。
“好的,謝謝。”
“是這兒吧。”白榆瞧了瞧房門號,大白天的門卻掩著。
“嗚……!”
“彆動……”
一陣刻意壓低的、可疑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陸征倏然停止抬手叩門的動作,“哢嚓”直接擰開了門把手。
“你乾什麼!”護犢心切的陸隊剛一進門,就見到一副讓他差點心跳驟停的場景。
喬揚身上光溜溜的裹著被單,一條腿掛在床邊,滿麵漲紅的躺在床上,眼簾緊閉。沈長翊一手卡著他的後頸,一手用毛巾捂住他的口鼻,看樣子像是要活活捂死他。
“喬揚!”陸征箭步上前推開沈長翊,用力拍拍喬副的臉,吼道:“喬揚!”
喬揚被嚇得一個激靈。
“你……”,陸征掀開毛巾,看著鼻血糊住的半張臉,滿腔怒氣登時拐了個彎,“你怎麼回事?”
沈長翊抱著雙臂靠在窗前,沒好氣地聳聳肩,“洗澡暈堂子,摔的。”
陸征看著從盥洗室到病床前拖拽形成的一地水漬和光不哧溜顏麵儘失的喬副,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一頓教訓。“你沒有常識嗎?發燒洗什麼澡!快把衣服穿上!”
“我……。”喬揚還在迷糊著,委屈地咕噥道:“是沈醫生說洗澡降溫,我才去的。”
陸征恨鐵不成鋼地給了他一個腦嘣,“他的話你也信?”
“?”喬揚一臉不解地眨眨眼睛。
陸征冷聲道:“他那是嫌你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