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輪打席輪到澤村了。回到休息區後,他拿起球棒正準備戴好手套往外走,片岡監督卻把他喊住了。
被喊住的瞬間,澤村的心‘咚隆’一聲悶響,從前天晚上就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焦慮終於浮上心頭。
“澤村,前四局你壓製得很好,接下來就交給降穀吧。”
外麵是呼聲陣陣的熱血球場,澤村站在轉個身都能撞到隊友的狹小休息室裡,卻覺得這片小小的區域靜得嚇人。
他緩緩地轉身,發現大家都假裝專注地看著球場上正準備揮棒的東條,實際上眼角的餘光時不時的往他這邊瞟,而在人群正中間站著的,是片岡、落合和正捕手禦幸。
今天的狀態明明這麼好……他還不想這麼早就降板。
澤村認真地看向片岡,“boss,我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態非常好,我還能再投一局。我不會讓他們從我手上再拿到一分。”
片岡看著澤村,忽然轉頭看向記錄員問道:“澤村今天的投球數是多少?”
梅本仔細看了眼記分冊,“目前球數43。”
麵對大阪桐生的全國級打線,投了4局的情況下隻用了43球,聽到這個少得離譜的球數,落合不由自主地又渾身顫抖了一下。
片岡想了一會,詢問身旁禦幸的想法,“禦幸,你的意見呢?”
澤村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禦幸,眼底藏著幾絲沒能掩飾住的祈求。
禦幸冷靜的回顧上一輪的投球情況,“大阪桐生的四五棒已經差不多能抓住澤村的球路了。剛剛最後一球,那個五棒竟然能抓住變速球的擊球時機。如果不是澤村出手前壓低手腕改變球路,那一球很可能打出至少二壘的安打。”
“所以我的建議是,第五局換降穀上場,用速球擾亂對手,重新壓製對方打線。”
聽著降穀上場後,因為150km的實時球速顯示,而比剛才更熱鬨幾分的加油打氣聲,澤村平靜地拿了塊毛巾蓋在頭上,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幾步外陽光灼熱的黑土地甲子園賽場是依舊熱鬨非凡歡聲雷動,他安靜坐在休息區角落的板凳上,卻恍若獨自站在一片僅容納得下一個人站立的孤島,寒冷徹骨。
他的腦子亂糟糟的,有數不清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鑽進他的耳朵裡。
“你不可能成為青道的ACE,隻要降穀還留在隊上……這樣下去的話,我看你這三年應該隻能當他的替補吧。還是你要退學,然後去彆的學校當ACE?”①
“依照場上的情況來熱身,也是中繼投手的使命。”②
“請讓我投吧,最後半局。”
“接下來輪到你上去了,你身為王牌,去結束這場比賽吧。”③
“如果你做不到的話,下場比賽的先發也會讓給這家夥哦。”④
“讓你救場,抱歉。壓製得很好。”⑤
“他不會真的盯上了ACE號碼了吧?”⑥
“明天的首發,讓澤村上吧。”
“那是因為前麵六局稻實看了降穀那麼多150km/h的高速球,動態視力已經習慣了。這時候突然換上澤村這種球速更慢的投手,相對來說更容易抓住球路,也就更好打了。”
……
滴答,滴答,滴答……
又是那陣鐘聲,聲音好像比上次更快更頻繁了。
好吵……不想聽到任何聲音,能不能停下來安靜點……
澤村痛苦地捂著耳朵,但那陣急促的鐘聲仍舊清晰的在他的耳邊回響。
不要吵了!煩死了!
“澤村,澤村你怎麼了?”
整個人就像被泡在水裡,一陣急促而有些顫抖的聲音隔著厚重的水麵朦朦朧朧的傳來,同時澤村感覺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一絲溫暖的觸感。
什麼聲音?
就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抓住肩膀上的那絲溫暖,然後緊緊握住不願放開。
“啊,澤村你這麼用力抓我,我的手有點疼!”
順著這一絲溫暖的指引掙脫厚重的水麵,川上的聲音終於清晰的傳入他的耳朵。
澤村回神一看,才發現自己麵前的地麵上有個被打翻的水杯,水濕噠噠地流了一地。而川上就站在他的身邊,被自己緊緊握著右手,表情有些痛苦。
“啊,阿憲前輩非常抱歉!你的手沒事吧?”他下意識的鬆開川上的手,兩隻手交叉放在膝蓋上不安地揉搓著。
川上的手掌握緊又張開反複試了幾次,確定右手確實沒什麼大礙後,他這才鬆了口氣,重新端了杯水過來遞給澤村。
“我沒事。剛才在想什麼,我喊了你好幾聲也沒反應?”
澤村接過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沒說話。
川上:“你留了很多汗,還是很熱嗎?”他一邊說著一邊摘下帽子幫澤村扇風,“好點了嗎?”
澤村連忙按下他扇風的手,“謝謝阿憲前輩,我沒事的。”
在看了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書後,腦子還是亂糟糟的他此刻還是遲鈍的意識到,自己現在好像有點不對勁。
指尖輕輕撓刮著紙杯,他猶豫了一會,遲疑地小聲開口問道:“阿憲前輩,剛剛你有聽到一陣奇怪的鐘聲嗎?”
雖然察覺出澤村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但聽到這句話,川上還是有些茫然。
“什麼鐘聲?”
澤村的心又緊了一分。
果然,那陣奇怪的鐘聲隻有他聽得見嗎?
但是看著川上關心的眼神,澤村覺得彌漫全身的那陣刺入骨髓的寒意稍稍減輕了幾分。
他深吸了口氣,“阿憲前輩,其實……”
砰——
一聲清脆的擊球聲打斷了他鼓足勇氣開啟的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