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衣裳手環在玄應腰間,時舟還是感受到了她身體不同以往的熱,“是不是有些燙。”
“嗯。”玄應挨過最難忍的幾個時辰,能控製不顯形後她回了原處,卻沒見到時舟,還以為…她離開了。
路上兩個人很安靜,玄應的熱潮還未過,禦劍帶時舟離開渾夕山。
時舟下巴搭在玄應的肩上,思索過後,嘴唇在她耳廓邊開合,“我有許多話要同你講。”
“好。”
兩個人沒走遠,在陵川城內尋了一處客棧落腳。
“旱災讓這座城少了許多熱鬨。”城內主道兩旁的店鋪關了大半,行人並不算多,可見饑荒對此造成的影響之大。
“單首雙身蛇,名肥遺,見則大旱。”玄應打開房門,點亮燭燈,“但古書記載,它們隻活動於渾夕山。”
“那怎麼…”說一半,時舟恍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手造成了這場旱災。
民以食為天,何況是在糧食產量並不高的古代。時舟脊背發涼,這人到底想乾什麼,和魔族有牽扯,拿來萬千無辜性命來鋪路。
“百姓饑饉已得到解決,此間情況我也密音告知了七尋長老。”
玄應坐下,在昏黃的火光中微仰起頭,笑看著門口的時舟。一雙含情的眼睛很能吸引人,欲說還休,誘惑著人靠近。“現在,我隻想聽聽阿舟的許多話。”
時舟莫名就緊張了。她坐在了玄應旁邊的太師椅上,這樣可以避開和她對視。
喝一口茶,她開口道:“師姐似乎從未問過我的年歲。”時舟想了許久,決定用這句話開頭。
“一年前,我剛來時,隻有二十歲。”
玄應並不覺得驚訝,反而冰雪消融一般笑了,側麵能看到她上揚的嘴角,她啟唇道:“是不是在想,二十一歲金丹期,整個五洲史上都找不出第二個?”
時舟在心裡的確有些得意,但這不是她想表達的重點,凶巴巴衝打斷她的玄應說道:“你聽我說完嘛!”
哪有讓彆人聽自己說話是這個態度。但玄應並不覺得不妥,笑著點頭,“好,聽你說。”
“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確切地說,是我的靈魂並不屬於修界。這具身體,”時舟手摸到後背,找那道疤痕的位置。“是原來的時舟,我的靈魂隻是陰差陽錯住進來了。”
“之前的二十年,我生活在另一個世界,沒有靈力,沒有境界,每個人都是普通的人。剛被登雲宗收為弟子,我靈力全無,資質差勁,就是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沒有歸屬感,又怎麼會不想回到原世界的安全區呢。
時舟抬頭看向玄應,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眸光溫柔,似乎在認真思考她說的話。
“我並不習慣,所以我一直在找回去的辦法。”
玄應拉過時舟垂在膝蓋的小拳頭,替她將五指舒展開,“《守魂錄》記載的三件靈器,墟鏡是最後一件,對嗎?”
時舟聽到,倒吸了口氣,驚問道:“師姐,你…怎麼知道?”
“《守魂錄》詳載,傷魂為求生機,加之天時地利,或離體往異界失魂之體修養,再得天時,可返。”玄應念出口。不光這段話,這本書玄應都能倒背如流。
玄應的視線終於從時舟的手轉移到她錯愕的臉上,她淺笑著問:“地利人和都已具備,阿舟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
這句話問出,兩人各自沉默著,屋內隻剩下時不時的燭火嗶剝聲和外頭的風聲。
她知道。意識到這一點,時舟腦袋都懵了,知道多少?是知道她不是原來的時舟,還是她曾計劃過離開?
師姐上午說“不會阻攔”,或許指的是這件事吧。時舟忐忑的心情低落下來,或許她一直都知道,糾結的隻有自己。
時舟垂下頭,玄應看不清她的神情,聽她問:“師姐覺得,我該不該回去呢?”
“換句話說,師姐說不會阻攔,是能接受我離開這個結局,對嗎?”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問一問呢,為什麼不挽留一下呢。
時舟抽出放在她手心的手,玄應心中滯了滯,笑容的假麵被揭下,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潤:“不是這樣的,阿舟。”
“我比誰都希望你能留下,留在我的身邊。若我能接受,便不會在渾夕山救起你時說出那樣一番重話。”她盯著躍動的火苗,唇角溢出苦笑。
“我的確惱你為了墟鏡不顧安危,為了回去能付出如此代價。但我始終存了一線期盼,若你知我因此難過了,若我不願意你離開,你會為我猶豫,為我停留。”
“如你所言,你更習慣原來的世界。而我不知你在另一邊是否曾有心儀之人,也不知你不顧危險計劃回去,是否是因為那邊有許多掛牽的人,他們會不會像我不希望你離開一樣,在期待著你回去。”
玄應眉心微聳,語氣沉了沉,“所以我既做不到暗中阻攔你,又不想直言讓你左右為難。”
她抬頭望著時舟,眼中隻剩下哀傷,“我隻能等你發現我的期盼,等你權衡留下與否。”
等你權衡。
她把自己放在被選擇的位置,考慮了那麼多,卻唯獨沒有為她自己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