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島敦在廚房裡做晚飯。
毫不客氣的太宰先生坐在家裡唯一一把椅子上,見他回來還嚷嚷著要吃蟹肉罐頭。
儘管立刻就被黑澤先生按了下去,但那來自於大人的自來熟表現還是給他並不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充滿問號的有效打擊。
屋子裡唯一的未成年用鍋鏟慢慢在湯中攪和,看著雜燴湯裡冒出的水泡,鼻腔中充滿了對幸福生活的向往。
幸福生活是什麼?幸福生活就是有個屋子睡,有東西…
“嗚哇!”突然探進廚房的腦袋頭發淩亂,中島敦被嚇了一跳,勺子從手中滑落,濺出的湯汁落在手臂上,讓他齜牙咧嘴地跳得更遠,“痛痛痛痛痛痛痛!”
他警惕地看著鍋子,雙目圓睜,好像一隻炸了毛哈氣的大貓咪。
幾滴油潑在火上,火圈跳了一陣,驟然變大了些。
中島敦緊張地拿著圍裙湊近,隨時準備滅火,他腦子裡已經想好了各種下場,最壞的結果裡他已經和黑澤正義一起重新流落街頭,甚至身上還背著一座門麵房的債務。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火舌虎視眈眈地舔舐著鍋的四周,發出不妙的呲啦聲,裡頭的雜燴隻放了些鹽,製作工藝不過是簡單煮熟了而已,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剛離開孤兒院不久的青少年能做些什麼山珍海味。
黑澤正義,那個男人還是老樣子,一樣的容顏一樣的作風,嘴硬心軟,連外貌都不屑於遮掩一下。
被海外組織以七十億天價懸賞的月下虎自被他帶走便不再以失控老虎的形態出現,誠然異能力得到抑製免不了與中華街的那位神秘老板有關,但這個從港口黑:手:黨失蹤數年的警察到底此刻為什麼出現,又如何會“恰好”撞上流浪的中島敦,一切都是值得推敲的事情。
“啊呀,看起來你遇到了一些麻煩,需要幫助嗎?我恰好知道有關滅火的知識。”
“那真是太感激不儘了,太宰先生,多虧您來了,否則我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中島敦說。
他懷著感激的心情期待地看向太宰治,看見太宰治斜靠在門框上,露出自信的神情:“在火裡自殺一定是一種很不錯的體驗吧?如果用人體覆蓋上去的話,火焰一定會自然而然消失的,又或許溫水煮青蛙的死法也可以嘗試一下,在還沒感覺到痛苦的時候慢慢被迷惑,想來也是一種輕鬆的感覺。”
………
他為什麼要這麼天真,寄希望於太宰治這樣的大人能提供什麼好想法來?
中島敦把頭扭了回去,假裝自己剛剛沒有問過那個蠢問題。
“這可是最新的養生方法,驅寒除濕,延年益壽哦。”太宰治說。
我信你個鬼.jpg。
中島敦隻好依靠自己,好在曾經作為飯店的火災屋□□地保持住了廚師灶台的顏麵,不至於讓油引發火災,雜燴湯保住了它的生命地位,可憐的人虎也保住了今天的晚餐。
他們把燉著雜燴湯的大鍋端了出去放在桌上,高低不平的桌子腿下墊著琴酒剛買來不久的《警察考試八十問》,嶄新的書被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施以“酷刑”,一塵不染的書封上被塵埃沾滿。
我不是已經變成了個有錢人嗎?
拿起中島敦從便利店薅來的一次性碗筷時,琴酒深深地疑惑了。
人虎已經被現實生活逼成了一個省錢達人,連碗筷都能在買東西的時候順手薅來。
已經提前步入中年生活了呢,敦君。
隻是單純被煮熟的食物談不上什麼美味,因為沒有購置冰箱,中島敦隻買了兩人份的食物,很快被三個人瓜分完畢。
“好餓!沒有吃飽!”太宰治癱在椅子上說,他舉起一隻手,發出一種瀕死的聲音,“敦君,敦敦,我好餓,幫我出去買點蟹肉罐頭吧!敦君——”
他在狹小的椅子上滾來滾去,幾乎把自己擰成一條麻花,又爬下椅子,從口袋裡掏出幾張被水浸泡過的紙幣握著中島敦的手交托給他,用聲帶發出腐朽的聲音:“如果今天吃不到蟹肉罐頭的話,我就算是死,也要從棺材裡坐起來,發出‘敦君,請給我買罐頭吧’的聲音。”
“我會死不瞑目,如果沒有吃到蟹肉罐頭的話,我的一些美好品格,比如殉情、自殺、爬行、哀嚎…就會消失的!”
那還是消失吧太宰先生!
中島敦被他握著手,感覺自從這位太宰先生來了以後屋子裡就變得詭異魔幻了起來。
他下意識把目光投向琴酒,金發好心人正在桌邊收拾碗筷,見他投來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打算置身事外、裝傻充愣。
不用他多開口,太宰治也不會放過想脫離“戰場”的琴酒,相當自來熟的前任乾部轉了個身,將星星眼對準琴酒。
“萩原君~人家想吃蟹肉罐頭~”他話尾的波浪線一波三折十分標準,帶著特有的甜膩轉折。
太宰治,恐怖如斯。
琴酒地鐵老人看手機,和這頗不要臉的家夥對視,被他得寸進尺的wink震驚,終於敗在他目光下。
他在酒廠殺了十八年的人,他也沒見過這樣的人。
琴酒說:“不要去太遠的地方。”
中島敦拿著太宰治給的紙幣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黑澤拜拜從窗台上跳下來,喵喵叫著跟在他身後,卻被太宰治一把抱了起來。